作文:风雨中,我是一棵橡树
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5-07 16:58
我来回答
共1个回答
热心网友
时间:2022-06-30 19:19
望乡的橡树
——守望者
起初只是漫不经心的自问自答:
远离了黑沃土的家乡,你记忆中最深刻、最难忘的是什么?
简单的自问自答,竟然牵引出复杂的情绪,一下子恍惚了!恍惚,并非源自于一种精神疲惫的健忘,并非源自于记忆的黯痖;而是身在异乡的颠簸与漂浮感,乍然似患上难以治疗的“忘乡症”,嗬嗬,需调一调紊乱的思绪吧,让长河滚滚般的思绪,荡过浅滩、激流,也滑过沙洲、淤泥,越过一层层的阻碍,终于来到了最初的源头——噢,记忆中最深刻、最难忘的,究竟是什么?
——是长满细细密密的野茅草的田野,一道溪流潺潺而过。有薄雾的早晨,常有红蜻蜓出没。只见野山鸡带着一群小雏鸟在觅食,闻得空中传来的鹰鸣,急急忙忙钻进草丛中躲避!腐烂的树干的凹洞里,钻出刚刚长出翅膀的蛾虫,立即成为雨燕的晚餐。
——是刚刚被耕犁过,黧黑的田畦,无论什么种子,只好栽下去,掉下去,都会很快发芽、长出嫩绿。农民饲养的鸡鸭,也在耕种季节,畅快地跟随着翻土的锄头后面,啄食钻出泥土的蚯蚓。
——当然,当然呵…还有最难忘的,是那棵几番风雨,依然镇守在芭界的老橡树!而几番风雨,悬挂在枝桠上那织布鸟的巢,仍然在风中摇弋。
父母都是南来垦荒的一代!因而,从我童年便趴在松软、黧黑,刚刚翻土的田畦上捡拾树根开始,就这样嗅着泥草香味长大。在田畦上踩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在苦瓜藤下,稚气地与苦瓜比高,但——记忆中最深的,该是那棵芭界边的老橡树吧?
根据观察,农民开芭垦荒种植,挥刀动斧砍伐杂树野藤,辟成一块良田,总会在芭界留下一棵最高大的老树,让它遮荫也好,让它作为芭界的记号也罢,它就这样风风雨雨,不离不弃守望着荒林怎么开垦,辟出葱翠菜园的整个过程。然后也看着田园里的橡树、咖啡树老了、枯朽了,再被砍伐、翻种、栽植新树。几番风雨,几番新陈代谢,几番岁月更替,守园的老橡树依旧在。
老家那棵守望在芭界路口的老橡树,许多人可怕早已遗忘它的树龄了。它犹似戈壁沙漠中的扶杨树,仿佛亘古以来,就站在那儿,站了千年了。它全身长满凸瘤,枝叶零零落落,腰身曾经遭雷击,留下焦黑的疤痕,但仍巍然屹立,似一个历经沧桑的智者。检视着农家子弟的子子孙孙们,一代繁衍一代的垦荒足迹。
啊,思绪一下子乱了。
记忆中最深刻、最难忘的是什么?
——我们那块曾经栽植了咖啡树、果树、蔬菜的土地,随着工业巨轮的滚动,肆无阻挡地,终于被铲泥机碾过,填上黄澄澄的黄土,建造一冢冢钢骨怪兽一样的工厂。或者铺上绿茵茵的草皮,变成高尔夫球场。农民子弟们,只好含泪迁离,像茅草花飘散四处,凄凄惶惶寻找落脚之处。
然而,老橡树竟然逃过了被砍伐的噩运?始终留在芭界,在几番风雨中抖擞,在工厂的乌烟、机器的喧嚣中默默承受。当然,它的树下多了间小小的木寮,供奉上神位,写上什么什么…拿督公什么的。香烟从此缭绕,俨然是不可被侵犯的“领土”——这也是老橡树被保留下来的原因吧?
老橡树漠然,也只能漠然冷对一切搬迁。
它长的凸瘤更多了,身子更苍颓伛偻了。它仿佛瞎了,选择了沉默。早已看透世界的沧海桑田,早已看透红红尘滚滚的悲欢离合。但仍然忠诚地注视着家乡游子一个个背起行囊,或衣锦荣归,或流落异乡,有悲有喜,云聚云散,又几番风雨。
——寻找一棵橡树
漂泊来这南方的小岛,首先扑面是一阵钢骨森林的冰凉。地铁快速奔驰在黑暗甬道中带来的震撼。然后扑面而来的是冷漠。通过举止表情传达的冷漠。像把冰雹贴在脸上,仍然无动于衷的冷漠。请观察这些举止:乘搭巴士或者地铁的乘客,为何一上了车,就迫不及待一个个闭目“酣睡”呢?他们真的那么疲惫吗?原来奥秘就在于闭目养神,便可无视车厢的一切动静,包括孕妇、老人、婴孩的存在!无须起身让位!还有戴WALKMAN的一族,不论在散步、逛街、搭车,都牢牢不舍地塞住耳机,自溺于自私、自我的天地里,耳聋般拒绝周遭任何的异声——据说有一条迷途的黑鲸游进工业区的港湾水域,人们都蜂拥去那儿看鲸、守候鲸、悲天悯鲸,他们关心一条鲸鱼,多过葬身造船厂爆炸中罹难的泰国劳工?
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像善泳者去适应这里的水温。
我在异乡所做的第一件荒诞事,竟是像个搜集狂那样到处去寻找一棵橡树!寻找复找寻,从公园到湖畔到植物园,寻觅复寻觅,竟然看不到半棵橡树。这里不曾经是橡树园王国吗?寻觅再寻觅,高速公路旁、旅游区、动物园,尽是人工化的花花草草,或移植自外国的面包树。
爬上加利谷山,广播局的雷达高高地矗立那儿。渴望见到的橡树就是不见踪影。索然地问广播局的年轻同事:你晓得在哪里可以找到橡胶树吗?他的回答也很荒诞:“橡胶树?什么是橡胶树?”——嗬嗬,晓得后来发生什么事吗?后来我终于在新加坡河畔的一座残旧的楼宇前找到一块蒙尘、蛛网缠结的招牌,写着:“新加坡树胶公会”!
为什么?我心里呐喊似的问:为什么这里的人不似家乡那样,在砍伐树林兴建高楼大厦,或者清理变化中的景观时,留下一棵橡树,或者什么树,以检阅、见证、刻印不断变迁中的历史呢?还是他们本就执意涂抹历史?有一天,我贸然闯进了最热闹的商业区,发觉两栋高耸入云霄的摩天楼是夹缝中,赫然匍匐、卷缩着一间古老的华人庙宇!刹那间,如醍醐之灌顶,我寻找到答案。
——美国历史学者詹摩斯对小岛曾经有过这样的观察:这里的新一代正在建立属于他们的市容,他们祖父祖母亲手创建的市景在逐渐消失中。要与历史中的他们对话是越来越困难了。
我恍惚间,听到这样的对话。
古庙:人是不可割断历史的…
高楼:EXCUSE ME,请满足于现在的位置吧!
古庙:你得意什么?总有一天,你也会衰败、枯朽,被拆除,你能万古长青吗?
高楼:嘿嘿,要不是你还能吸引游客,促进旅游业,你还能残喘吗?
我大汗淋漓从恶梦中惊醒!仿佛看见家乡路口那棵守望着风雨的老橡树,终于被电锯“煌煌”地切入树身,在木屑飞扬中,它发出绝望的悲鸣,挣扎着,慢慢地倒下了。
我还是不甘心,走遍小岛寻找那一棵橡树。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黄昏,我下班回万里民楦路居处。拖着疲惫的脚步,我抄捷径,冒雨从经常有野猴子出没的树林穿过泥泞小径时,突然间,我听到一响清脆、熟悉的“哔乐”!啊,我振奋地睁大双眼,久违了,真是久违了。这是橡树种子爆裂的声音啊!旋即,一颗熟了的橡树种子就掉落在我的脚前。我…我终于找到了一棵橡树,我终于找到了那棵躲藏、瑟缩在野丛林中,枯槁、长满凸瘤,树叶几乎掉光了的,与野藤、杂树纠缠在一起的老橡树啊!我乐疯了,赶紧拾起那颗橡树籽,感觉掌心一阵温热。熟了的种子像飞蛾般破蛹而出,寻找另一个生命的旅程。我心里也感到一阵灼热,老橡树啊,您这个可怜又可敬的忠诚“守望者”!
——加利谷梦工厂
他们都谓:加利谷“华文戏剧组”,是个小联合国。初涉,果然是形形色色,肤色一样,腔调各异。有香港人、台湾人、大马人、中国人。当然还有道地的新加坡人。尽管热热闹闹凑合在一起,但社会背景各异、语言各异、文化各异,奢谈什么水*融,恐怕还有大段距离吧?而来自相同地区的人,总是自然而然,似畏寒的雏鸟紧紧靠拢在一块。香港人称之为“埋堆”,中国人称之为“小圈子”,大马人称之为“联邦”,枕的肯定是同一个异乡梦吧?
——香港人自有“97梦魇”在心头。
——中国人台湾人,自有一方各表的“中国结”!
——大马人呢?缠绕着的课题肯定多如浑浊的吧生河的藻类吧?独立40年,华人仍然不时被置疑为不效忠的国民。在*上白纸黑字的母语教育权利一直被剥夺。大学固打制、叫嚣的种族极端主义,让华裔莘莘学子望本地大学的窄门而兴叹,纷纷凑钱、借贷,束紧腰带出国,编制一个个寒冷的异乡梦。当然,还有那像癫痫症一般,每逢大选前夕,总要发作一番的“种族极端者症候群”!
忘了智者曾经大声疾呼:
忘了种族吧,忘了文化吧,我们只是同一种动物罢了。
我们在加利谷梦工厂,固然天天编织着许多肥皂剧,主宰着剧中人的命运,悲欢离合。但滚滚红尘中的悲欢离合正以强百倍的鲜血、示威、仇恨、对抗、掠夺、地震、洪水、战争、恐怖袭击来展示。渺小如我们,挂的名堂是监制、导演、编剧,又能编织出怎样的戏剧,来慰籍自己的异乡梦呢?
诗有云:
一张被,能裹几个冷咧的夜。
一个枕,能枕几个异乡梦…
多少个加利谷的晨昏,游子们沿着山道弯弯,上山下山,下山上山,肩着晨露,披着阳光,踏着雨迹,赶着落叶。从视线掠过去的蔓草、野树、蜻蜓、飞鸟、夕晖、雨露,触景伤情,能不勾起家乡的一鳞片爪吗?咖啡树、茅草花、潺潺而来的溪水、追逐蛾虫的雨燕、酣睡在泥塘的水牛。还有亲人、邻居、同学、肝胆相照的文友。当然,还有那坚守在芭界,独立苍茫中的那棵老橡树。
——望乡的橡树
墓碑会这么铭刻着:父亲是南来的垦荒者。
我呢?我的墓碑会怎么铭刻?我是土生土长的树。我从来没见过长江美、黄河壮阔、西北黄土地的浩瀚,戈壁沙漠那千年不倒的扶杨树。莽莽神州,对我来说,只是一块缥缈的褪色画卷。即使有超能的视力,望尽故乡路,也望不见父母亲从福建安溪某穷乡僻壤,一行囊一汗滴,一步一脚印,逃荒、流徙的足迹。我能北望,望见的,仅仅是雪兰莪吧生园口那棵矗立在苍茫夕晖中的老橡树。是它,检阅过我的诞生、成长、跌跌撞撞的足迹。
望乡?该望哪一个乡呢——据说,人类祖先,从冰河时期,就得在天灾、恶寒、兽害、战祸中一步有迁徙,走过艰苦的岁月。人类只要活的有尊严、体面、温饱、相濡以沫,只要能坚守香火延续、衣钵传承,把良善、和平、仁爱,宽恕与爱的种子一代代繁衍下去,何处不为乡呢?
据说:橡树的原乡在南美洲,是英国殖民者把种子带来,才大量种植的。
何处不为乡——但我何以仍然经常的、执著的、恋栈的老是去探访那棵栖息在高速公路旁的老橡树呢?它虽然窝缩在杂树蔓藤的包围中,但生命力异常强韧,依然按期开花,结着种子,且在“哔乐”的爆裂声中,宣布了它生命的延续与再生!我困惑的是,它那挫伤的、伛偻的、苍颓的身影,为何在霏霏细雨中,总是朝着北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