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来:“在这世间,总会有许许多多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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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8-19 1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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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09-05 16:30
文：风眠雪
“……”
“在这世间，总会有许许多多的误会。”
“爱而不言，殇而不说。愈殇愈重，愈爱愈痛。”
……
爱是海棠花下封尘的苦酒。
相爱的人啊，请不要错过。
“……”
【冷雨】
滴答——
滴答。
下雨了。
雨水浸湿衣襟，打散长发，将烈火扑灭，将热血埋葬。
我仰头看着天空，却是漆黑一片。
我看不见很久了。
我……没有眼睛了。
一年前，顾清瑶剜去我的一只眼，掷在地上，逼我用另一只眼看着，看着它被人碾碎。一地残血。随后又剜去我另一只眼，再碾碎。
从此我失去光明，世界只剩黑暗。耳畔，只剩下无尽的谩骂与嘲笑。
“黎朔呢？”那时，我问她。
或者说，我想问他。
我想问他，他娶我，是不是因为我是穆国公主，得到我，就可得到穆国倾国相助？
想问他，他弃我，是不是因为他大业已成，江山已固，而我，一个敌国公主，又亡了国，便不再有利用的价值？
还是说，他本就与他的顾清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深不寿，娶我，不过是谋中谋，计中计？
他亡了我的国，屠了我的城，杀了我的父王、母后、宗族、子民。
泯灭了我的爱，冰寒了我的心。
我却始终，对他怀着那么一丝念想，他是不是——逼不得已？
【清风】
他本是黎国三皇子，母妃为低微的宫婢，自幼饱受冷眼罹难。
他十三岁那年，木河之战，黎国战败，他被送来穆国为质。
母妃怜他孤弱，自来待他不薄。而我，穆国公主，更是将真心奉上。
黎朔。
那个温润和雅的小少年。
那个，只要在他清雅的眸光中，便会觉得春风拂面，春暖花开的少年郎。
每见他，就如同看见御花园里的海棠花，花开似锦。
五年为质，五年相伴。
我还记得，他走的那日，我在城楼上，他在城门外。
我的手中还绽放着他赠的海棠花。
他说：“阿澜，我身在穆王宫，吃穿用度，皆非我所有，所以……我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送给你。但你等我，终有一日，我会赠你，海棠满宫苑。”
他走了。霞光映照他纯白的背影，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长到好久好久，我都好似还能够看见他，还能听见他笑着说：阿澜，等我。
于是，我等他。
【孤月】
我竟然等到了他红衣白马，十里红妆。却也等来他，佳人相伴，花前月下。
我问他：你既心悦于我，为何还要牵扯他人？
彼时，他温雅地笑着，清润的声音说道：“阿澜，我与瑶儿，不过是逢场作戏。我势单力薄，瑶儿身后有相府的势力。待我取下江山，定许你盛世为聘。”
我相信他。
因为他是我的小哥哥。
可是，他让我失望了，也让我心死了。
我的等待，我的付出，最终只换得国破家亡，惨失双目，冷箭穿心，烈火焚身。
他登基那日，黄袍加身，身畔的人，不是我。
我质问他：你曾经说过的话，都算不得数吗？
他没有说话，只用我从来不认识的，嫌恶的眸光看我一眼。淡漠摆手，道：“朕累了。”随即，命人将我拖走，打入冷宫。
倒是他身畔佳人——与他青梅竹马的丞相之女，顾清瑶，那个与他荣登尊位之人，莺歌婉转地告诉我：“穆澜，你不过是一枚棋子，哪来那么多自信，哪来那么多念想？朔哥哥是我的，从前，现在，将来。”
可他曾经告诉我，分明她才是棋子，他们只不过是逢场作戏。
兜兜转转，蒙在鼓里的从来是我，天真痴傻的，从来是我。
他确是种了满宫苑的海棠花，但花下的人，却不是我。
那似锦繁华，不属于我。
【背道】
后来我没了双眼。
后来，黎朔将我送回穆国。
在阳城的城门下，他对我说，阿澜，看见了吗？那是你的父王母后。
我笑了。不可抑制地笑了。
他明知道我没了双眼，明知道我看不见。还要假意慷慨，用恩赦的语气同我说：“我带你来看望你的父王母后。只不过……我将他们，挂在城门上了。”
呵呵呵……哈哈哈！
我笑得浑身颤抖。眼门疼得厉害，有滚烫的液体从失了眼珠的空眶中滚落。
我知道，那不是泪，那是仇恨的鲜血！
我错信了人，父王母后都随着我，信错了人！
黎朔他，从来不是什么翩翩公子，陌上无双。不过是个奸诈小人，背信弃义，狼子野心！
而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是穆国公主，更是穆国的千古罪人！
“阿澜，你可知，我为何会带你来此处？”他清朗温润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帝王威严。
不用看，我便能够知道，他那虚假的面容，有多么的伪善。
我不回答，他却自顾自地笑了。
“阿澜，你的那个皇弟逃了，带着一千凌云军逃了，以他之能，不除之，终究是个祸患，奈何我已将你父王母后首级于城门上悬挂一月，将他们的尸身日夜鞭笞，都不曾见他出现……”
“阿澜，你的这个皇弟，心当真狠。你真该看看你父王母后如今的模样，威严高贵的穆国帝后，如今，只不过都是……”
“你闭嘴！”我被气得热血上头，胸口，有宛如烈火焚心之痛。
黎朔他……太可怕了。
他在穆国为质五年，穆国可曾亏待于他？
他于黎国孤立无援，难道不是我借他兵马，与他势力，助他登基？
黎朔……黎朔！
这两个字，终成为烙印在心口上的殇，带着红莲业火，焚尽所有的奢望。
所有的爱恋奢求，不过是当时年少。
世人总以为，爱就要奋不顾身，拼却一切。却往往在苦与甜中辗转纠缠，忘却身上的责任。
殊不知，抛却一切的爱，卑微到了尘埃，最终的最终，却是自食苦果。
我终于明白，但这明白，却太晚太晚，代价太大太大，大到余生今后，我都无法偿还。
与我的悲愤截然不同，黎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一如既往的清朗。
我却觉得，比腊月冰雪还要凄寒。
他说，“阿澜，我若将你乱箭射死，你觉得穆辞他，会不会出现？”
不会！
绝对不会！
你做梦！！
【残照】
辞儿是皇叔穆奕之子，当年皇婶难产而亡。而皇叔与皇婶伉俪情深，皇婶去后，皇叔悲痛之余，自请边关。
戍边七年，却在同羌国的恶战中不幸身亡。
辞儿自幼与我一同长大。我同他的关系，却委实算不得好。
他沉稳内敛，安静听话，又因身世可怜，父王母后自来偏爱他，有什么好东西都先让他选。更讨嫌的是，每次他都故意要选我看上的东西。
若是我们二人同犯了错，我定是要凄凄惨惨跪佛堂的，他却只要舒舒服服坐寝宫里抄书便完事。
尤其是在黎朔到来以后，他欺负我更是变本加厉。
三天两头便诓着我做错事，被父王责罚。父王时常训斥我的话便是：生得如此顽劣，怎不多向此儿学习！
当时我就呵呵。若是当真向他学，我大抵得学成个绝世魔王。
我是明面上的顽劣，他是底子里的心黑。
然在父皇母后眼中，他就是听话懂事的。
梁子，也就是这么结下的。
我与他势同水火，从小看不对眼。所以，我笃定他不会来。
也不可能来。
我死后，他便是穆国最后的希望了，他又那么讨厌我，怎么会管我的死活？
穆辞，我讨厌你那么久，最后你也要让我一直讨厌啊。
心再狠点，再黑点，再坏点！
父王母后受辱那么久，你都能忍住不出现，你又自来看我不顺眼，左右我都是个废人了，就不要来了！
【烈马】
黎朔将我弃在城门外。
我能感受到，西风凌冽，残阳似血。大漠的冷风呜呜拍打在身上，金色的箭翎呼啸而过。
万箭齐发。
从始至终，黎朔他不过是想要利用我，榨干所有的价值之后再置我于死地罢了。
我之于他，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可笑当初，我心心念念，满心满眼都是他，却因此而葬送了我的国，失去了所有爱我的人。
我这样的罪人，大抵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万剑呼啸而来的风声，我缓缓张开双臂，迎接死亡。最后这一刻，我想做一个不爱黎朔的穆澜。至少是死，也要死得坦荡，死得无畏。
算是我的赎罪，算是我，身为穆国公主，最后的骄傲。
可迎风而立之际，耳畔陡然兵刃交接，一片兵荒马乱。
错愕间，有一个结实的臂膀将我卷过，禁锢入怀中，用躯体将我牢牢护住。他身上的战甲固然冰冷，我却能感受到他炙热的心跳。
就像儿时，一个模样冷漠的小少年，却依然有着征战沙场的炙热胸膛。
“穆澜，你找死！”他低吼，抱着我的手却更紧更紧，无论他怎样舞刀弄剑，健步如飞，到底是没将我给甩出去。
穆辞……
你怎么，来了呢？
“你疯了么？！你走！你走！！”我用力扳着他扣紧我腰身的手臂，试图挣扎摆脱他的禁锢，奈何他自幼习武，我从小就打不过他。
我又不敢挣扎得太过，尽管我看不见，但耳畔呼啸的剑翎声，兵马的交锋声，让我知道目前的形势并不好，甚至，我在空气中，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穆辞是个闷葫芦。从小就板着张臭脸，虽然我很讨厌他，但不得不承认，穆辞他，比我要坚强，坚强到让人心疼。
我还记得，皇叔的死讯传来的那刻，他小小的身板愣是挺得笔直，就像一棵宁折不弯的青松，双眼通红却愣是没掉一滴泪。
他把所有的事都压在心底，什么也不会说。后来，他就闷声训练，把自己不当人地训练；再后来，他年纪轻轻便上了战场，成为了战场上叱咤风云，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
比当年的皇叔还要更甚一筹。
只是穆辞，你真傻！你为什么要来？我不过是个废人了，你为什么还要来！
黎朔布下这最后的局，不就是因为恐惧他，害怕他，畏惧穆国的少年将军！想要引他出现，再一举剿灭，永绝后患的啊！
“穆辞！你是不是傻？你知不知道黎朔想要你死？！父王母后你都忍了，你不是最讨厌我么？你还管我干什么？！穆辞，你放开我！”
“你闭嘴！”
我喊得越厉害，他就搂得越紧。喊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声嘶力竭，穆辞却是将我禁锢，怎样都不肯放开。即使隔着铁甲，我也能听见他炽烈的心跳。
【重围】
穆辞带我杀出重围，驱了匹马，扬长而去。
但我知道，身后定有百万追兵。
好不容易逼出穆辞，黎朔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死死咬着嘴唇。这个时候，我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祈祷，祈祷身下的马再快一点，身后的追兵再慢一点！
就让我们走了吧，就让穆辞活着吧！我是有罪，我是不该活着，但穆辞他何其无辜！
“穆辞，你丢下我吧，你带着人，不好走的。”烈风撕裂着脸，有些生疼，我深呼口气，尽可能平静地同他说。
穆辞没有说话，只是用手箍着我的腰，把我箍得更紧。
马载着我们跑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身后穷追的马蹄声居然渐渐消失，到后面，完全听不见了。
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但正是因为双目失明，其它的感官才格外灵敏。所以，现在，我们算是逃过一劫了么？
穆辞似乎驱着马，绕进了山林，走在蜿蜒的山间小路上。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因为有他在，一切才显得格外地心安。
我没有想到，从前让我那么讨厌的混世小魔王，居然有一天会成为我唯一的依靠。
这世事，却也难料。
耳畔居然传来溪水淙淙潺潺的声音，还有虫鸣，鸟叫。
不一会儿，穆辞驱着马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住。
他抱着我下了马，因为我看不见，他又抱着我走了好一段路。
他似乎是带我来了一个小院，院中应该种了很多花，我闻到了很多花的香。
这不免勾起些过往回忆。穆王宫里的御花园，也曾是这般百花齐放的，只是而今，怕是只剩沧桑。
穆辞抱着我进了一间小屋，将我放在床上，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伤药，替我打了热水，处理身上的一些擦伤。
“穆辞，你受伤了？”我还记得之前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上药的手一顿，“无碍，小伤罢了。”
“那你快处理伤口吧，我的伤不要紧！”反正身上的伤够多了，也不在乎这一点。
穆辞却有些烦躁地扯过我缩回去的手，声音带着几分警告：“安分点！”
看吧，从小到大，他就是这般脾气，对着我，凶巴巴的。
【花雨】
上完药后，人便有些晕晕乎乎。这一晕乎，便睡了过去，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我梦见，穆辞他又骗得我打碎了母后最爱的海棠镂空雕花瓶，我又跪了一夜佛堂，他呢，则舒舒服服躺在寝宫。后来我听闻，他当晚兴致大好，还开了一坛他最为宝贝的海棠花酒，畅饮彻夜。
醒来后，梦里的事还在眼前浮现，那股子气，仿佛一想，就还能被挑起。
穆辞他，就是喜欢逮着机会整我，一点也不把我当皇姐。
“醒了？”黑暗中，传来穆辞带一个影影着微微凉意的声音。
不知为何，曾经无比讨厌的声音，此时此刻，我听在耳中，却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我有些苍白地勾了勾嘴角，凭着他的呼吸判断他的方位，想了想，我说，“穆辞，我想喝海棠花酒了。”
从前，他每一回整我，回去开心了就要喝酒，今次，我却也想尝一尝，倘若现在不试试，大抵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吧。
他似乎愣了愣，好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我，出了屋子，到了庭院中。
又是芬芳扑鼻，如果我还看得见，兴许能够看见繁花似锦的模样。
曾经黎朔说，要送我似锦的繁华，最终却不过是一场空，一场错。
心有些泛酸，更多的却是疲倦。我累了，真的好累好累了。
“穆辞，这么些年，你居然也学会了养花弄草，我还以为，你脑袋里只有兵书呢。”
穆辞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
可我想说话，我感觉到身体中那种不适越来越强烈，再不说，或许我就没有机会了。他应该又在看书。我靠着他的背，懒懒打了个哈欠。
“你小时候真的好讨厌，有什么好东西，父皇母后总是先想着你，只有你不喜欢的、剩下的不要的才给我……”
“明明知道我喜欢黎朔，可每次你都让我在他面前出丑，故意破坏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穆辞的背明显僵了僵，我仿佛能看见他双手握拳，眉关紧缩，僵着脸想骂我又不屑于同我说话的模样。
一如十几年前，当时年少。
不由有些想笑。其实仔细想想，我应该也是没有那么讨厌穆辞的。
虽然每次他都先得了好东西，但之后又推辞不喜欢，全便宜了我。我想吃什么东西，只要在他跟前提了，他总是能够记在心上，之后总能为我找到。
穆辞，其实是个面冷心热，温暖得让人心疼的人。尽管他每次诓着我闯祸，但当我真的闯大祸时，他总会挡在我的身前，就像这一次一样。
穆辞，虽然仅是是我的皇弟，可当靠着他结实的后背，我才恍然发觉，他能给予我黎朔都无法给予的心安。
我有点困了。
我真的好困。
“穆澜？穆澜！你在听我说话吗？穆澜，别睡！别睡……”
迷迷糊糊间，我仿佛听到他在喊我，可眼皮逐渐沉重。
恍恍惚惚，只听得耳畔絮絮叨叨的低喃。轻飘飘的，就像羽毛一样。我才发现，原来穆辞也是个啰嗦的人，恍恍惚惚，只能听得他在说话，却听不大清他说些什么。
“穆澜，你不是喜欢花吗？我都给你种了，种了好多好多，我带你去看，你就睡一会，别睡过头了……”
穆辞，你真的好吵。
【绝路】
再醒来时，是在颠簸的马车上。身下软榻很是舒适，空气中带着淡淡清香，我想，大抵是在马车内摆了一株白海棠。
若是我还能看见，定能见它皎皎如明月，点点似星光。
“……穆辞？”我愣了愣，揉了揉眉心，觉着有些生疼。喉咙干燥难忍，但我却很安心，因为我知道，他在。
“嗯。”果不其然，马车外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穆辞，我们现在去哪儿？”他沉着声，没有说话。
半晌，我才听得他似忸怩又似倔强的声音，“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我心下有些好笑。
穆辞这么耿直一孩子，什么时候竟还学会卖关子了？
纵然穆辞说是好地方，但我也本没太在意，他这大木头，能有什么好地方？
可当他将我带到的时候，他宽阔的臂膀抱我下车的刹那，我忍不住，哭了。
世界是一片漆黑的，我却仿佛看到，一树璀璨皎洁的海棠，姣美的花瓣纷纷扬扬，地上如同铺了一层厚厚的雪。
甜腻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恍惚间仿若回到富丽堂皇的宫殿，满树海棠璀璨。
穆辞，竟是为我种了一林子的海棠花。
曾经黎朔许我一世繁华，他没做到，穆辞却做到了。
看我泪流满面的模样，他有些粗糙的手轻抚我的脸庞，轻柔拭去泪水，他用从来不符合他性格的声音温柔地道：“喜欢吗？”
我抬头看他，他深黑色的眼眸中氤氲着怜惜，让我下意识心神一悸。
我含着泪点头，启唇刚想说话，突然，我感觉到身后一抹凌冽的寒芒！
喜悦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我只仓促道：“穆辞，小心！”
穆辞若有所觉，带着我迅速飞离原地。就在我们离开的瞬间，一枚尖针不知从何处飞来，穿过我们方才站立的地方，直挺挺扎入海棠木中，我听见了尖针破风而过，入木的声音。
“有毒！”穆辞的声音有些冷煞，眨眼间，他褪去了所有的温柔，又变成了那个驰骋沙场的铁血将军。
我脑袋嗡地一声响！
黎朔追来了！
仿佛是要映照我的想法，四周传来嗖嗖嗖的声音，紧接着，无数黑衣人不知从何窜出，落在海棠树上，将我们层层包围。
四面楚歌，无处可逃，无路可逃。
“穆辞，你跑不掉了！”
箭翎从四面八方飞来，穆辞先是带着我躲藏，接下来实在躲不掉，他便将我扑倒在地，用身躯死死护着我。
我紧咬着牙，死死拍打着他的胸膛，“穆辞！你疯了！你管我干嘛？你走啊！走啊！穆辞，你不要命了！”
“穆辞，你放开我啊！你不是说我是傻瓜吗？你不是说最讨厌我的吗？你走啊穆辞……”
“穆辞……”
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死死护着我，无论我怎样挣扎。
我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此刻的他，定是深黑色的眸光死死看着我。我却知道，那一瞬，他的眼中只有我。
不用看，我也能读懂他的眼中，我不明白的坚定与复杂。
“闭嘴，穆澜，下辈子别再傻了！”
他骂我，一如儿时一样。
海棠纷纷扬扬下了一场雪，我听见了花落的声音。伴着漫天箭翎，却有着死亡的绝美。
“……”
【繁华】
耳畔是倾盆的雨声。
大雨滂沱，我摸着压在身上那具冰冷僵硬的身体，心也冷透了。
雨打湿了海棠，零落了一地冷香。
我顺着他的胳膊摸过去，他的背上，满是箭，有的箭扎得很深，穿透了他，扎在我的身上，但我却没觉得痛了。
“穆辞……”我想叫他，发出的却是沙哑的嘶鸣，就像老马于夕阳下，悲苦的绝唱。
不久前，我在冰冷中，等待万箭穿心，等待生命的终点。
现在，我仍在冰冷中，大雨滂沱，洗去穆辞的热血，冲刷我最后的温暖。
“穆澜！早与你说过，不会有结果的。”风声呜呜然，耳畔似仍回荡着他冰冷的嘲讽。
我却笑了，呜呜咽咽，像幼兽嘶鸣。
耳畔混杂着嘈杂的声响。
我仿佛听见万箭破风的声音之时，我决然赴死之时，他如风一般跑了过来，将我揽入他结实的臂膀。
我仿佛听见他沉稳厚重的心跳，沉稳，坚定。
我仿佛听见他临死前所说的，在我出嫁那日，他说过的同样的话。
五年前，离开阳城，远赴黎国那日，他玄服白马，长风飒飒。追上送亲的队伍，将我从车马上拽下，铁青着脸色看着我，吐出冰冷的字句：“穆澜，你嫁给他，不会有结果的！”
十五年的相看两厌，我只当他见不得我好，报之以一哂。
现在来看，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只有我，痴傻得可笑。
我摸上了他的脸，僵硬的，冰冷得可怕。
我抚摸着他濡湿的眉眼，冰冷的薄唇，脑海之中，影影约约，似还能看见他的模样。
少年将军，赤血风华。
只是那张自来刻薄的嘴，再也吐不出刻薄的话了。
“穆辞。”我叫他。
我想叫醒他。
我想他还想从前一样，骂我：穆澜，你真傻。
而他却闭上了眼，永远起不来了。
他挡在我的身上，替我拦下万千箭羽。
只是他大抵没有想到，就算他救了我，我也活不成了。
黎朔怕我死不了，在我身上下了毒，就算我没被乱箭射死，最终也会暴毙身亡。
意识渐渐模糊，世界是永恒的黑暗。
我也将附身黑暗之中，永久埋葬。
恍惚间，我似又回到了穆王宫，琉璃金瓦，雕梁画栋。
海棠团簇开，繁华似锦来。
花下黑衣冷面的小少年，诓着粉衣小姑娘，刨了御花园那百年海棠的根。
海棠是为穆国国花，象征着盛世繁华。百年海棠更是备受敬仰。
最后小姑娘受了罚，跪了佛堂，小少年风度翩翩，黑衣潇洒，坐在宫殿里，听着小曲儿，绘着墨画。
他最喜欢勾着冰冷的嘴角，嘲笑我：穆澜，你真傻。
穆辞，明明是你傻才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