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往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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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5-18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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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8-18 23:21
足球往事
1
有时候我还会梦见苏黎,梦见他淡薄的身体,苍白的脸颊,天真的双眼以及唇角偶尔掠过的一抹独特的明媚,这种惹人羡慕的幸福表情只会在他看到足球时显露出来。可是那些梦总要于某一时刻急转直下,变成恶毒的预兆,将我陡然惊醒,冷汗淋漓。
直到那一天,我辗转得到了他的死讯,骤然地明白了这些梦的全部蕴意——其实早就在认识他的那刻,我就冥冥感到了他的结局,即使这些年再也没有同他见面的机会,我却一直为他担忧和牵挂着,尽管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是俊扬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我的。他来成都看女朋友,顺便过来见见我——高中毕业后,校队的成员们便星散了。在大学踢球始终同周围的人找不到默契时,我的脚便会钝钝地怀念起他们来,那几乎是一种生理反应。有几次,队里面的人都说要好好聚一聚,可总有让人奔忙的事情缠在各自的脚踝上,到了约定的时间,去的人却寥寥无几。经历过这种从兴致盎然到索然无味的剧变后,我们的奢望也无声无息地流产了。
俊扬是傍晚到达的,我在杂乱的寝室里接待了他。四人间,两个室友租房准备考研,还有一个同女朋友在外过起了幸福的小日子,我一个人,倒乐得清闲。我去外面买了些熟食,又扛回两箱啤酒——今晚要和他大干一场。
俊扬早已不踢球了,他淡淡地说,他再没有了学生时代的那种雅兴。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他索性和父亲跑起了生意,几年下来,也混得有滋有味。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醉意了。他点上一支烟,眯缝着眼,突然久久地沉寂下来。
“还记得苏黎吗?”他静默半晌,终于开口道。
2
俊扬的一句话便将我生生扯回了高中时代——那段巨大压力下却仍保有最饱满*的日子。我们像一群被圈在牧场中的野马,甩开四蹄,喷着响鼻,把自己的汗和血都留在了一个自己永远带不走的地方。
那时,新校区还没有建成,我们都挤在又小又破的老校。这里甚至没有一块像样的绿荫,只有粗沙和煤渣铺成的操场。天晴时,一阵风刮过,沙子便漫天飞扬,无孔不入,踢完球后吐口唾沫都是浑黄的。下雨时,满地的泥浆又让人频频滑倒。我的膝盖至今还伤痕累累,而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我是怎样用刀子将摔进肉里的煤渣一颗颗挖出来的。但恶劣的条件并没有将我们的快乐减少分毫,甚至可以说只有在那段日子里,我才真正摆脱了与生俱来的孤独(其他时候,这孤独都像肋骨一样缠绕着我的胸腔,固定了我的肺腑,无法挣脱),将自己融入一大片沸腾的热血当中,就像一块炭投身于火焰,以自我毁灭的*变得光艳多目。
我相信,苏黎也会与我有一样的感觉,我和他,殊途却是同归。
3
我点点头,目光变得迷茫起来。我不知道俊扬为什么会提起这个久违的名字。
“他死了。”俊扬猛地喷出一大团烟雾,“那么年轻,还不满十八岁......”蓝灰色笼罩了他的脸,使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好——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绷断了我的神经,使我变得迟钝起来。
我还记得,苏黎曾说过要和我们踢一辈子球的,直到老得跑不动,就培养我们的儿子来继承衣钵。说这话时,他一脸阳光灿烂,宛如阳光下草丛中一朵虽不太起眼仍努力装点着春天的小花,而今,我和俊扬在一天天地衰颓凋零,他却于最昂扬时便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采摘而去了,在这样的状态下被定格为永恒,或是渐渐被遗忘。真不知道我们谁更幸运谁更不幸。
我的泪猛然流了一脸,毫无征兆,不知道是否有酒精的作用在里面。然而这泪却让我欣慰,谢天谢地,我的心还未曾生锈,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麻木的时候。
我想,在俊扬面前哭泣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因为我们的肩膀早已无数次被对方的眼泪沾湿过——兴奋的,痛苦的,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叹息差之毫厘的失败,或者是一次撕肝裂胆的失恋。
我的球衣就是那样一锅充满各式各样情绪的大杂烩,因为我是队长,而且颇得大家信任,所以选择伏在我肩头的人自然更多。当年,苏黎曾在我怀中哭得像个小孩子,不,本来就是小孩子,他是队里最小的一员,而这个纪录一直保持到我毕业那一天。
4
每届高一入队时,校队都要招新。一次次地筛选,训练,比赛,我们这些老队员们也跟着教练一起兢兢业业地挑,两个月搞下来,又累又烦,总算选出一批称心的新人。
苏黎却姗姗来迟得离谱,接近半期,他才愣愣地找到我,说想加入校队。我打量了他一眼,不禁要了摇头——在我面前的事个还未成长的小孩,身高只齐我的额头,细条个儿,小腿还不及我胳膊粗,看样子风一吹就能倒,上了场恐怕不是他踢球,而是球踢他。
我是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脸上自然便流露了出来。他见此情景,神情变得愤然又倔强了,甚至还夹着一丝同年龄不相称的孤傲。“要不咱俩试试,一对一?”
我笑着摇摇头,正想找个理由将他打发掉,俊扬叼着烟,眯缝着眼,懒懒散散地向这边走来了。苏黎抬头冲他一笑,俊扬也乐呵呵地招了招手。
“你们认识?”我忙问道。
“以前在一起踢过几次,”俊扬点着头,“这小子很不错。”
俊扬眼光极高,在队里除了我和一个右后卫,其余人他根本看不上。既然他这样说,证明苏黎确实有过人之处,我于是改变了主意。
“那好,我们就一对一试试。”我微笑着望着苏黎。
谁知道这次交手竟会成为我足球生涯中最狼狈的一回。我还没进入状态,就被这个小不点儿过了好几个穿裆球。俊扬忍不住在一旁笑出了声,我脸红了,苏黎一拿球,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从上到下都闪闪发光,他脚下功夫的确了得,小技术炉火纯青,动作灵活,速度又奇快,真让人有神出鬼没之感。依据下来,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他的态度热络起来。
“真得不错。我的技术不如你。”我拍着他的肩,由衷地说。
“我并不光是技术好而已!”他连忙补充道。这个孩子还太小,不懂得谦虚,可我倒蛮喜欢他这样的性格。
5
就这样,苏黎也成了校队中的一员。一开始,那些通过正规途径招进来的队员们对此还颇有意见,但在一起训练过几次后,苏黎耀眼的表演就堵住了他们的嘴。
苏黎为人内向,平日里也不爱同队友们交流,一侧嘴角偏又长得有些斜斜上扬,看上去仿佛不可一世。这副容易引起误会的面相加上确实出色的球艺,不少人觉得他为人太嚣张,而他从不注意这些,更不屑辩解。只有我和俊扬知道,他并不想别人所想得那样。和他做了朋友,接触久了,才会明白他是一个怎样的理想主义者。他单纯、执著,沉湎于自己的世界,他自信、聪明,不参杂一丝杂质,就像一具坚硬又脆弱的冰雕。这样的人或许不能讨大众的欢心,却总有几个能懂他、欣赏他的知交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我和苏黎成为莫逆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正如俊扬所说,虽然我们看上去大相径庭,其实倒从骨子里相似。难怪我一看见苏黎就倍感亲切。俊扬看东西一向很准——还记得有次我们比赛时遭遇点球,大家都紧张的要命,惟有他信誓旦旦地说这个球一定会踢飞,结果正如他所言,他也不因此而洋洋自得,只是从罚球队员的步态,出脚特点和球门高低条分缕析做了解释,从此我便佩服起他的观察能力来。我与苏黎都是捷克队忠实的球迷,尽管这支实力强劲但一向纯朴低调的队伍外围赛兵败比利时,没能参加2002年世界杯,在中国鲜有人知。这一点更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可我想不通为什么俊扬也很喜欢苏黎,他是那种玩世不恭的人——他俩真实天壤之别。
“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每当问及这一点,俊扬就会如此回答,同时眼力闪出一种奇异的沧桑,仿佛他已经轮回转世几百次,而他仍清楚地记得没一辈子发生的每一件事。
训练之后,我们三个常常一起去洗澡,吃晚饭,天南海北地瞎聊。俊扬说话冷幽默不断,我对此早已习惯,苏黎确实出来见识,常被逗得合不拢嘴。而他自己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常会和我们说一些他过去的调皮事,比如小时候将易拉罐套在地面凸起的消防栓上,诱骗一个傻乎乎的同学抡一大脚;或是如何绞尽脑汁地设计出各种陷阱诱捕老鼠。他脑里充满了千奇百怪的知识和想法,像一个庞杂繁盛的花园,总能给人许多惊喜。
当然,我们聊得最多的还是足球——话题只要一到这个圆滚滚的的东西上,就像蚂蟥贴上皮肉,怎么也分不开。苏黎说从刚会走路时起,他就开始踢球了,有时甚至做梦都梦见自己奔跑在绿茵球场上。长大之后,他被专业足球学校挑去了。在那里度过的三年半是他一生永难忘怀的时光。最后他却因为身体条件太差而学习成绩太好,不久之前被父母无情地转回了普通高中,这也是他为什么直到半学期才来找我的原因。
6
“他到底是怎么......”我又灌了一阵酒,勉强问俊扬道。我的心抽痛了几下,还是没有勇气将“死”这个太沉重的字眼说出口。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似乎是自杀的。”他一耸肩。
“会不会只是传言?”我仍抱着一丝侥幸。
俊扬无力地笑笑。“你别忘了,我家亲戚就在他旁边的那栋楼住。我第一次遇见他,还是去亲戚家玩,而他恰好在楼下空地踢球的时候呢。”他没有正面回答,但这话也重逾千斤,几乎压扁了我的心。
“上天真不公平......”俊扬突然狠狠地扔掉手中的烟蒂,猛地仰起头,那时候我看见了他眼中盈满了泪水。“其实我最爱的位置还是前锋,可之所以去打腰,就是因为我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达到苏黎那样的境界,所以我宁愿给他传球,做球,看他酣畅淋漓地射门......”
是的,苏黎对足球的天赋和理解远远超过了其他人,所以才会和同样是身体差但技术与意识好的俊扬配合得如此默契。记得一次比赛,俊扬塞出一个极有威胁的球。场上有好几个人位置都比苏黎更加,但只有他一个人明白了这个机会,飞身插上,漂亮地挑过了门将。进球之后,俊扬按捺不住欣喜,冲上去,久久地同他拥抱在一起。
我也很羡慕苏黎,因为事实上我是个很笨拙的人,他轻松地耍出的漂亮动作,我也许花上几天也做不好。所以我只有靠着苦练和天生强壮的身体素质,在边前的位置上不断奔跑。参与进攻,协助防守,撕开空档,为队友制造更多的机会。也许凭着这种硬朗的作风和勤恳的精神,我居然承蒙教练和全队友的错爱,被选为队长,成了全队的劳模,还得了个响亮的绰号“丫城三中内德维德”。然而我自己清楚,每次上场,我都会像竹子那样心里发虚,尽管我竭力用勇猛的表情来掩盖这一点,而我汹汹气势也确实能压倒对手而奏效,可我还是无法拥有苏黎那样的自信——他投入球赛的时候不再是人,而是成了误入凡间的精灵,他的表情是那样的认真和纯粹,让人想起一丝不染的水晶。他快如闪电,凌厉地撕开对手的防线,他傲视群雄,轻松地戏耍着对方后卫。看他踢球是一种享受,同他在一起踢球是一种幸福。有时候在球场上,看着他一次次优美地将皮球送入网里,我都会默默地感谢上苍——他是我的队友,而不是我的敌人。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从世界上消失掉呢,像风中之尘一样悠然散逸......不,我简直无法接受这一点,连想都不能想。
7
苏黎是在我们对里才成长起来的。有些人发育的晚,但势头相当可观。他的饭量越来越大,有时竟能吃得比我和俊扬加起来还多,就是如此,他还常常叫饿,我怕他能量不足 ,就每天给他带一把巧克力。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像拉面一样,眼见着就被扯得更细更长了,直到某一天,他同我说话时居然要微微低下头,我才吃惊地发现他沧海桑田般的巨变。他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让我恍惚看见了卡尼吉亚重现。
我,苏黎和俊扬的关系也更加密切了,尽管苏黎比我们小一届,而俊扬与我也并非同班。我们在球场上的配合日益默契,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更能让对方心领神会自己的意图,有时甚至不需要任何交流,只凭一种感应,就可以精准地将球传到彼此脚下,或是正好出现在球塞来的位置。这种奇妙的境界让我们三人踢得好痛快,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球场上不下来。迷恋荷兰队的俊扬便戏称我们是郁金香三剑客:范巴斯滕、里杰卡尔德和古力特。而钟爱捷克队的苏黎却宁愿自比为波希米亚三个火*手:内德维德、波波斯基和博格。
随着身体的变化,苏黎对足球的热爱的热爱更与日俱增了,仿佛这种情感正是他此刻迅速成长的秘密养料,被他的肠胃贪婪地吸收了,成了构建他每一个细胞的基础。生活在虚无缥缈中的他显得尤其纯粹了,令我和俊扬恨不得用厚厚的天鹅绒将他包裹起来,不忍心让他在这污秽残忍的人世中沾染一点尘埃,受到一点伤害。
足球在苏黎心目中不仅是一种爱好,而是一种信仰,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一种同枯燥而死气沉沉的现实对抗的*,一条通向天堂的路——正如绘画之于梵高,诗歌之于海子,音乐之于莫扎特,即是他明白,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踢成像马拉多纳那样的传奇
8
他甚至为足球放弃了爱情。我见过那个女孩,和他同班,披着一头长发,眉眼斯文,不爱说话。那次是我们队比赛,苏黎邀她来观战,她勉强答应下来。比赛中,苏黎卖力得像疯了一样,而她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场边,自顾自地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后来苏黎告诉我,她对足球毫无兴趣,甚至不知道场上那个叼着哨子跑来跑去的人是裁判。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他们之间横着一条深深的鸿沟,而它总有一天会塌陷成永难逾越的渊薮。
危机爆发得相当突然,那天下午到了训练的时候,苏黎却没有出现,而她以前从未迟到过。我和俊扬担心他生病了,找进他寝室,却发现他正仰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呆呆地凝视着天花板。
“怎么了?”我坐到床边,关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心情不好。”他也不看我一眼。
“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其实分手了也好,你们真的不适合。”俊扬慢慢地插进一句。
“啊呀!你怎么会知道?”苏黎惊得几乎把被子都掀了。我又一次佩服起俊扬来,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火眼金睛。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帮你和教练请假。”我拍拍苏黎的肩,拉俊扬离开,刚到门口,却又被苏黎叫住了。苏黎已从床上跳起来。“等等,我决定去了。”
训练结束后,他却似乎意犹未尽,又绕着操场跑起了圈子。他的体能并不太好,平日训练完也总是气喘吁吁腰酸腿疼。我明白此刻他是想靠透支来发泄一下,这个孩子太天真,还不知如何派遣内心的疼痛。我有些担心他,索性陪着他一起跑。七八圈之后,他的步子散乱了,腿脚滞重下来。俊扬从场边站起,也加入了我们。“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他瞄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苏黎,附在我耳边轻声说。
话音刚落,只见苏黎身子一斜,晃了几晃,竟向地上栽去,我连忙抱住他,“你怎么样,没事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惶恐的颤抖。
“他只是太累,晕过去了而已,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俊扬说着,拿来一瓶水,浇在苏黎脸上。他*了一声,眼珠动了动。我还是不放心,又背他朝校医室去。
“不用了,让我会寝室歇歇吧。”他伏在我背上虚弱地说。
他躺了一会儿,又喝了杯葡萄糖水,这才缓过气来。我和俊扬逃了晚自习,一直陪着他。他断断续续地向我们讲述了失恋的缘由。她让他在足球和感情中选择其一,而他——其实我们都清楚答案。
是这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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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8-18 23:21
这个不全,太多了我当时实在打不动了,呵呵。这个我一直存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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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还会梦见苏黎,梦见他单薄的身体,苍白的脸颊,天真的双眼以及唇角偶尔掠过的一抹独特的明媚,这种惹人羡慕的幸福表情只会在他看到足球时显露出来。可那些梦总要于某一时刻急转直下,变成恶毒的预兆,将我陡然惊醒,冷汗淋漓。
直到那一天,我辗转得到了他的死讯,骤地明白了这些梦的全部意蕴——其实早在认识他那刻,我就冥冥感到了他的结局,即使这些年再没有同他见面的机会,我却一直为他担忧和牵挂着,尽管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是俊扬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我的。他来成都看望女朋友,顺便过来见见我——高中毕业后,校队的成员们便星散了。在大学踢球始终同周围人找不到默契时,我的脚会钝钝地怀念起他们来,那几乎是一种生理反应。有几次,队里人都说要好好聚一聚,可总有让人奔忙的事情缠在各自的脚踝上,到了约定的时间,去的人却寥寥无几。经历过这种从兴致盎然到索然无味的剧变后,我们的奢望也无声无息地流产了。
俊扬是傍晚到达的,我在杂乱的寝室里接待了他。四人间,两个室友租房准备考研,还有一个同女朋友在外过起了幸福的小日子,我一个人住,倒乐得清闲。我去外面买了些熟食,又扛回两箱啤酒——今晚要和他大干一场。
俊扬早已不踢球了,他淡淡的说,他再没有了学生时代那种雅兴。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他索性跟父亲跑起了生意,几年下来,也混的有滋有味。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醉意了。他点上一只烟,眯缝着眼,突然久久的沉寂下来。
“还记得苏黎吗?”他静默半晌,终于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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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扬一句话便将我生生扯回了高中时代-—那段在巨大压力下却仍保有最饱满*的日子。我们像一群被围在牧场中的野马,甩开四蹄,喷着响鼻,把自己的汗和血都留在了一个永远带不走的地方。
那时,新校区还没有建成,我们都挤在又笑有破的老校。这里甚至没有一块象样的绿茵,只有粗沙和煤渣铺成的操场。天晴时,一阵风刮过,沙子便漫天飞扬,无孔不入,踢完球后吐口唾沫都是浑黄的。下雨时,满地的泥浆又让人频频滑倒。我的膝盖至今还伤痕累累,而我清楚的记得,那时我是怎样用刀子将摔进肉里的煤渣一颗颗挖出来的。但恶劣的条件并没有将我们的快乐减少分毫,甚至可以说,只有在那段日子里我才真正摆脱了与生具来的孤独(其他时候,这孤独像肋骨一样盘绕着我的胸腔,固定了我的肺腑,无法挣脱),将自己融如一大片沸腾的热血当中,就像一块炭投身与火焰,以自我毁灭的*变的光艳夺目。
我相信,苏黎也会与我又一样的感觉,我和他,殊途确是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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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目光变的迷茫起来。我不知道俊扬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久违的名字。
“他死了。”俊扬猛的喷出一大团烟雾,“那么年轻,还不满十八岁....”蓝灰色笼罩了他的脸,使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实在不晓得该说什么好——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绷断了我的神经,使我变的迟钝起来。
我还记得,苏黎曾说过要和我们踢一辈子球的,直到老的跑不动,就培养我们的儿子来继承衣钵。说这话时,他一脸灿烂,宛如阳光下草丛中一朵随不太起眼仍努力装点着春天的小花,而今,我和俊扬在一天天的衰颓凋零,他却于最昂扬时便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采撷去了,在这样的状态下定格为永恒,或是渐渐被遗忘。真不知道我们谁更幸运谁更不幸。
我的泪猛然流了一脸,毫无征兆,不知是否有酒精的作用在里面。然而这泪却让我欣慰,谢天谢地,我的心还未曾生锈,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变的麻木的时候。
我想,在俊扬面前哭泣并不是件丢人的事,因为我们的肩膀早已无数次被对方的泪沾湿过——兴奋的,痛苦的,庆幸来之不易的胜利,叹息差之毫厘的失败,或是一次撕肝裂胆的失恋。
我的球衣就是那样一锅充满各式各样情绪的大杂烩,因为我是队长,而且颇得大家信任,所以选择伏在我肩头崩溃的人自然更多。当年,苏黎曾在我怀中哭得像个孩子,不,本来就是个孩子,他是队里最小的一员,而这个记录一直保持到我毕业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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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届高一入读时,校队都要招新.一次次的筛选,训练,比赛,我们这些老队员们也跟着教练兢兢业业的挑,两个月下来,又累又烦,总算选出一批称心的新人.
苏黎却姗姗来迟的离谱,接近半期,他才愣愣的找到我,说想加入校队.我打量了他一眼,不禁摇了摇头——在我面前的是个还未成长的小孩,身高只齐我额头,细条个,小腿还不及我胳膊粗,看样子风一吹就能倒,上了场恐怕不是他踢球,而是球踢他。
我是个直肠子,心里想什么,脸上自然便流露了出来。他见此情景,神情变的愤然又倔强了,甚至还夹着一丝同年龄不相称的孤傲。“要不咱俩试试,一对一?”
我笑着摇摇头,正想找个理由将他打发掉,俊扬却叼着支烟,眯缝着眼,懒懒散散的向这边走来了。苏黎抬头冲他一笑,俊扬也乐呵呵的招了招手。
“你们认识?”我忙问道。
“以前一起踢过几次,”俊扬点着头,“这小子很不错。”
俊扬眼光极高,在对里除了我和一个右后卫,其余人他根本看不上。既然他这样说,证明苏黎却有过人之处,于是我改变了主意。
“那好,我们就一对一试试。”我微笑着望向苏黎。
谁知道这次交手竟会成为我足球生涯中最狼狈的一回。我还没进入状态,就被这个小不点过了好几个穿裆球。俊扬忍不住在一旁笑出了声,我的脸红了,苏黎一拿球,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从上到下都闪闪发光,他的脚下功夫确实了得,小技术炉火纯青,动作灵活,速度又奇快,真让人又神出鬼没之感。一局下来下来,我擦了擦额上的汗,对他的态度也热络起来。
“真的不错,我的技术不如你。”我拍着他的肩,由衷的说。
“我并不光是小技术好而已!”他连忙补充道。这个孩子还太天真,不懂得谦虚,可我倒蛮喜欢他这样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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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苏黎也成了校队中的一员。一开始,那些通过正规途径招进来的队员们对此还颇有意见,但在一起训练过几次之后,苏黎耀眼的表现就堵住了他们的嘴。
苏黎为人内向,平日也不爱同队友交流,一侧嘴角偏又长的有些斜斜上扬,看上去仿佛不可一世。这副容易引人误会的面相加上他确实出色的球艺,不少人便觉得他为人太嚣张,而他从不注意这些,更不屑于辩解。只有我和俊扬知道,他并不像别人所想的那样。和他做了朋友,接触久了,才会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单纯,执着,沉湎于自己的世界,他自信,聪明,不掺一丝杂质,就像一具坚强又脆弱的冰雕。这样的人或许并不能讨大众的欢心,却总又几个能懂他,欣赏他的知交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我和苏黎成为莫逆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正如俊扬所说,虽然我们乍一看去大相径庭,其实倒从骨子里相似。难怪我一见到苏黎就倍感亲切。俊扬看东西一向很准——还记得有次我们比赛时遭了个点球,大家都紧张的要命,惟有他信誓旦旦的说这个球一定会踢飞,结果正如他所言,他也不因此而洋洋自得,只是从罚球队员的步态,出脚特点和球门高低条分缕析做了解释,从此我便佩服起他的观察能力来。我与苏黎都是捷克队忠实的球迷,尽管这只实力强劲但一向淳朴低调的队伍外围赛兵败比利时,没能参加2002年世界杯,在中国鲜有人知。这一点更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也我想不通为什么俊扬也很喜欢苏黎,他是那种玩世不恭的人——他们俩真是天壤之别。
“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每当问及这一点,俊扬就会如此回答,同时眼里闪出一种奇异的沧桑,仿佛他已轮回转世过几百次,而他仍清楚的记得每辈子发生的每一件事。
训练之后,我们三人常常一起去洗澡,吃晚饭,天南海北的瞎聊。俊扬说话冷幽默不断,我对此早已习惯,苏黎却是初来见识,常被逗的合不拢嘴。而他自己也是个有趣的人,会跟我们说一些他过去的调皮事,比如小时侯将易拉罐套在凸起的消防栓上,诱骗一个傻乎乎的同学抡一大脚;或是如何绞尽脑汁设计出各种陷阱诱捕老鼠。他脑里充满了千奇百怪的知识和想法,像一个庞杂繁盛的花园,总能给人许多惊喜。
当然,我们聊的最多的还是足球——话题只要一溜到这个圆滚滚的东西上,就像蚂蚁贴上肉皮,怎么也分不开。苏黎说,从刚回走路时起,他就开始踢球了,有时甚至做梦都梦见自己奔跑在绿茵场上。长大些后,他被专业足校挑去了,在那里度过的三年半是他一生永难忘怀的时光。最后他却因为身体条件太差而学习成绩太好,不久之前被父母无情的转回了普通高中,这也是他为什么直到半期才来找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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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怎么...”我又灌了一阵酒,勉强问俊扬道。我的心抽痛了几下,还是没有勇气将“死”这个太沉重的字眼说出口。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似乎是自杀的。”他一耸肩。
“会不会只是传言?”我仍抱着一丝侥幸。
俊扬无力的笑笑。“你别忘了,我亲戚就在他家旁边的那栋楼住,我第一次遇见他,还是去亲戚家玩,而他恰好也在楼下空地踢球的时候呢。”他没有正面回答,但这话也重逾千斤,几乎压扁了我的心。
“上天真不公平...”俊扬突然狠狠扔掉手里的烟蒂,猛的仰起头,那刻,我看见他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其实我最爱的位置还是前锋,可之所以去打前腰,就是因为我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苏黎那样的境界,所以我宁愿给他传球,做球,看他酣畅淋漓的射门...”
是的,苏黎对足球的天赋和理解远远超过了其他人,所以才会和同是身体差但技术与意识好的俊扬配合的如此默契。记得一此比赛,俊扬塞出一个极有威胁的球,场上好几个人位置都比苏黎更佳,但只有他一个人明白了这个机会,飞身插上,漂亮的挑过了门将。进球之后,俊扬按捺不住欣喜,冲过去久久的同他抱在一起。
我也很羡慕苏黎,因为实事实上我是一个很笨拙的人,他轻松耍出的漂亮动作,我也许花上几天也做不好。所以我只有靠着苦练和天生强壮的身体素质,在边前的位置上不断奔跑,参与进攻,协助防守,撕开空档,为队友制造更多机会。也许正是凭着这种和勤恳的精神,我居然承蒙教练和队友的错爱,被选为队长,成了全队的劳模,还得了个响亮的绰号“丫城三中内德维德”。然而我自己清楚,每次上场每次上场,我都会像竹子那样心里发嘘,尽管我竭力用勇猛的表情来掩盖这一点,而我的汹汹气势也确实能压倒对手而奏效,可我还是无法拥有苏黎那样的自信——他投入球赛时便不再是人,而是成了误闯凡间的精灵,他的表情是那样认真和纯粹,让人想起一尘不染的水晶。他快如闪电,凌厉的撕开对手的防线,他傲视群雄,轻松的戏耍着对方的后卫。看他踢球是一种享受,同他在一起踢球是一种幸福。有时候在球场上,看着他一次次优美的将皮球送入网里,我都会默默的感谢上苍——他是我的队友,而不是我的敌人。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从世界上消失掉呢,像风中之尘一样悠然散逸....不,我简直无法接受这一点,连想都不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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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是在我们队里才成长起来的。有些人发育的晚,但势头相当可观。他的饭量越来越大,有时竟吃的比我和俊扬加起来还多,就是如此,还常常叫饿,我怕他能量不足,每天都给他带一把巧克力。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像拉面一样,眼看着就被扯的更细更长了,他同我说话时居然要微微低下头,我才吃惊的发现他沧海桑田般的巨变。让我恍惚看见了卡尼吉亚重现。
我,苏黎和俊扬的关系也更加密切了,尽管苏黎比我们小一届,而俊扬与我也并非同班。我们在球场上的配合日益默契,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让对方心领神会自己的意图,有时甚至不需要任何交流,只凭着一种感应,就可以精准的将球传到彼此脚下,或是正好出现在球塞来的位置。这种奇妙的境界让我们三人踢的好痛快,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球场上不下来。迷恋荷兰队的俊扬便戏称我们是郁金香三剑客:范巴斯滕,里杰卡尔德和古力特。而衷爱捷克队的苏黎与我却宁愿自比为波西米亚三个火*手:内德维德,波波斯基和博格。
随着身体的变化,苏黎对足球的热爱更与日俱增了,仿佛这种情感正是他此刻迅速成长的秘密养料,被他的肠胃贪婪的吸收,成了构建他每一个细胞的基础。生活在虚无缥缈中的他便显得尤其纯粹了,另我和俊扬恨不得用厚厚的天鹅绒将他包裹起来,不人心让他在这芜秽残忍的人世中沾上一点尘埃,受到一点伤害。
足球在苏黎心目中不仅是一种爱好,而是一种信仰,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一种同枯燥而死气沉沉的现实对抗的*,一条通向天堂的路——正如绘画之于梵高,诗歌之于海子,音乐之于莫扎特,即使他明白,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有机会踢成像马拉多纳那样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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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为足球而放弃了爱情。我见过那个女孩,和他同班,披着一头长发,眉眼斯文,不爱说话。那次是我们队的比赛,苏黎邀她来观战,她勉强答应下来。比赛中,苏黎卖力的像疯了一样,而她只是百无聊赖的坐在场边,自顾自听着耳机里的音乐。后来苏黎告诉我,她对足球毫无兴趣,甚至不知道场上那个叼着哨子跑来跑去的人是裁判。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他们之间横着一条深深的鸿沟,而它总有一天会塌陷成水难逾越的渊蔽。
危机爆发的相当突然,那天下午到了训练的时候,苏黎却没有出现,而他以前从未迟到过。我和俊扬担心他生病了,找进他寝室,却发现他正仰躺在床上,裹着被子,呆呆的凝视着天花板。
“怎么了?”我坐到他床边,关切的问道。“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心情不好。”他也不看我一眼。
“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其实分手了也好,你们真的不合适。”俊扬慢吞吞的插进一句。
“啊呀!你怎么会知道?”苏黎惊的几乎把被子都掀了。我又一次佩服起俊扬来,没有什么能瞒的过他的火眼金睛。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帮你给教练请假。”我拍拍苏黎的肩,拉俊扬离开,刚到门口,却又被叫住了。苏黎已从床上跳将起来,急匆匆的抓起球衣球袜。“等等,我决定去了!”
训练结束后,他却似乎意犹未尽,又绕着操场跑起了圈子。他的体能并不太好,平日训练完也总是气喘吁吁腰酸腿疼。我明白此刻他是想靠透支自己来发泄一下,这个孩子太天真,还不知道该如何排遣内心的疼痛。我有些担心他,索性陪他一起跑。七八圈之后,他的步子散乱了,腿脚滞重下来。俊扬从场边站起,也加入了我们。“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他瞄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苏黎,附在我耳边轻声说。
话音刚落,只见苏黎身子一斜,晃了几晃,竟向地上栽去,我连忙抱住他,“你怎么样,没事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惶急的颤抖。
“他只是太累,晕过去了而已,不会又什么大事的。”俊扬说着,拿来一瓶水,浇在苏黎脸上。他*一声,眼珠动了动。我还是不放心,又背他朝校医室去。
“不用了,让我会寝室歇歇吧。”他伏在我背上虚弱的说。
他躺了一会,又喝了杯葡萄糖水,这才缓过气来。我和俊扬逃了晚自习,一直陪他。他断断续续的向我们讲述了失恋的缘由。她让他在足球和感情中选择其一,而他——其实,我们都清楚答案。
“放心,我不会痛苦太久,只要我还能踢球。”他微微一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足球故,两者皆可抛!”
“你这小子...”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他苦笑不得。他那莹亮的眼睛盈满了简单干净的憧憬,可我没想到,他随口改编的那首诗,竟会成为铁箍般钳住他命运的一个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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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和震惊还在发挥余威。俊扬又点了一只烟。他就是这样接连不断的吞云吐雾,把肺变成了一团脏破的败絮。当年,教练劝他戒烟,他却依旧我行我素,体能也越来越差,有时队内对抗赛还没打满半场,就已坚持不住在场上磨洋工了。为此教练很是生气。我们的教练是个负责的人,心地善良,要求却相当严格,两人终于擦出了矛盾,闹的连话也不愿同对方讲。我费尽心力从中斡旋,然而收效不大。终于有一天,俊扬顶撞了正批评他的教练,怒气冲冲的转身就走。我和苏黎忙追上去,却被教练叫了回来。“让他走,走了就别再回来!”他铁青着脸,一字一顿的说。那天晚上,我和苏黎找到俊扬聊了很久。他冷静下来之后也有些悔意,无奈他和教练都是不肯先让步的人,归队的事情就这样搁置下来了。苏黎遗憾的要命,因为队里再没有一个同他配合如此默契的前腰了。
“没关系,你得习惯,再过大半年,我也要毕业了。”我安慰苏黎道。然而说这话时,我心里却比他更痛苦,我清楚,别离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缓缓下降的电锯,迟早有一天要将我们割的粉身碎骨。我们焦虑,躁动,然而无处可逃。对抗这种必会降临的灾难,唯一的办法就是别去想他,可是高三那种兵临城下的气氛用人人都拼的发红的双眼,越来越频繁的摸底考试和黑板旁触目惊心的倒记时不断的提醒我,仿佛电锯令人齿冷的嘶嘶声,彰显着刃口的锋利,让我还未经历就体验到它切开皮肉搅碎骨头的疼痛。我无法想象分别那天我会多么难受,然而当那一天真正到来时,我还是平静的度过了,只是舌尖上弥漫着淡淡的苦味。我想那也许是被外化的忧伤,这种深藏心底的情绪经历了那么多器官和腺体挤出来时,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强烈和完整。
这些年来我们三个再没见过面,联系随还在进行,却不算频繁。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已淡出了我的世界。事实上,他们一直在我的血脉中流淌即使看不见摸不着,但绝对不可或缺。所以苏黎的死亡才会让我感到心脏被挖空一块——尽管和他疏于联系,可我知道他还在世上好好的生活着,这能让我安心。如今,他竟已骤然消逝了,无声无息步入死者们永恒的行列,宛如一个气泡在水下腾起弯曲又短暂的路径,终于浮出表面,破裂开来,拥抱了空气。这是一种升华,是一种艰难的穿越滞重之后的深呼吸。其实我应该为他感到欣慰的,因为他本就同空气一样清澈透明,板结的现实如污水一样容纳不下他——亲爱的苏黎,你的生命原是一场不能承受之轻。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消息。”俊扬同我再干了一杯。“事实上,我的感觉同你一样。”
“不,恰恰相反,我早知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想到那么突然。”我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想弄明白这事情的一切,不能让他的离世对我来说永远是个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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