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癖的故事中心主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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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09-30 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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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癖的故事》-[比利时]罗贝尔·蒙塔尔
罗贝尔·蒙塔尔(1927— ),原名罗贝尔·弗里克斯,是比利时著名诗人、小说家、大学教授。他著有诗集《不安日子之歌》、《时间与死亡之诗》、《夏天的耐心》、《局部药》等,小说《酣睡》、《熄灯行驶》等。
这一篇《纸癖的故事》选自短篇小说集《段麦秆》(1974)。作品的情节虽然怪诞,心理分析却很细致。在作品中,噬纸成了一种象征,象征着一种不被社会认可的感官愉悦,一种不合世俗规则的游戏。怪癖者的对策无非是不讲真话、隐藏天性,而想说真话、展示天性则是要有勇气的,要冒风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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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五岁以前,让–马克西姆一直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他深得父母的喜爱、老师的器重、同学的尊敬。父母喜欢他长得可爱,懂得节俭,谨慎小心;而老师则因为他听话,全然不会挖苦人,以及对他们所表现出的天真的信赖而高兴;至于同学们,除了他玲珑至极的相貌引起大家程度不同的赞叹外,一种本能的敬意油然而生,就像一个不幸的人面对一个显然生来具有各种天赋的幸运儿所产生的感觉一样。
然而,根据某条自然辩证法原则,在任何现象中,事物都有其对立面(即如民间智慧通常总结出的这句诊语:“雨过则天晴”),因此,从这种幸福中产生一种作为对立面的痛苦也就不足为怪了。将近十五岁时。让–马克西姆深感痛苦和耻辱:他开始对纸发生了兴趣;我不是指那种无知的小学生或文献学院学生的方式,而确实是吞噬纸的方式。
当然,很久以前,在他最成熟的同学们的影响下,让–马克西姆就发现了浸透唾液的吸墨水纸的镇痛特点了,在冬日漫长的下午,他饶有兴味地咀嚼着;这种咀嚼方式反映了学生们心理上的一些迫切需要。可咀嚼的橡皮显然是由一位深思熟虑的教育家发明的,它的成功正与此同理。如果说在这种橡皮还未问世的年代,让–马克西姆就热衷于从本子中撕下纸片然后专心咀嚼的话,这种习惯也只能被认为是所有学生的共同需要的最合理满足方式。
但是当孩子发现他所偏爱的不是咀嚼行为本身,而是构成纸的材料时,情况就发生了变化;手段已变为目的、有益的消遣已变为迫切的需要了。
这次发现令让–马克西姆陷人极大的恐慌中;表面看来,同学们谁也没有像他那样欲罢不能;他们不仅能若无其事地吐出嚼过的小纸球,而且任何一张纸片都能满足他们咬肌的需要。可是,当让–马克西姆意识到自己癖好的强烈程度时,其味觉愈来愈特别。也愈来愈灵敏;此时他可以分辨出各种纸的质量,各种稀有或特殊的味道;从即刻便可嚼成团但并不能满足感官的普通报纸,直至常嚼不烂、散发着陈年粮仓的一丝甜味的精装直纹纸,各种香味满足着他的*。他逐渐学会了分辨普通纸和稀有纸、旧纸和新纸、彩纸和白纸。他喜欢日本纸的香草兰味道、犊皮纸的油质香味、细茎针茅纸的化学气味;薄型书写纸无味但柔软的感觉、轧光纸的清新味道、《圣经》纸的硬质和明确的棱边。然而与所有这些“佳肴”相比,他更钟爱于一种美味的小学生练习簿,它纸张新,味道浓,干净且回味无穷,在哪方面都不亚于那些稀有珍贵纸张的精美味道。他在教室里一落座,便从书包里挑出一本崭新的练习簿,展开在书桌上,怀着无限快感地*着纸页,手指所依依不舍的柔软、平滑、雪片般的感觉刺激着他的*;他的心跳开始加速,脸颊一阵阵地发烧变红,嘴里满是口水。他从最白的一页撕下一块纸片。在拇指和食指间卷了一会儿,终于放入了迫不及待的唇间。一阵强烈的惬意感涌上来;他半闭眼睛,全神贯注于这种感觉,正如蒙田所建议,不要让感觉“错过了感官”。
然而这些独享的乐趣并不能消除让–马克西姆的痛苦。同学中体味到嚼纸乐趣的井非他一人,如果说他已经意识到这点的话,那么,由于他把这种爱好视为自然之举,所以他对其他人千方百计加以隐瞒的做法仍感到奇怪。他感到了某种耻辱,它不是来自他本人,好像自己的行为引起了别人的厌恶,而是来自别人的厌恶;他也感到了一种抗争的骄傲情绪,它促使他高声喊道:“不错,我喜欢纸,就是喜欢!我是纸癖;又怎么样?”
无论同学们的虚伪令他多么尴尬,他也没有东躲西(百度)藏地掩饰自己。因此风言风语马上传开来。让–马克西姆吃惊地发现自己成了同学们嘲笑甚至厌恶的对象;上课时大家窥视他,进院子时人们用肘部顶他,人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甚至在他经过时吐痰,这种蔑视性敌对行为使让–马克西姆的内心充满深深的痛苦。他左右为难,不知道应该放弃自己的习惯、重新赢得同学们的好感,还是应该和他们针锋相对、藐视他们,向他们发泄自己的怒火和怨气。但是,正像他胆子太小,不敢坚决地向同学们开战一样,他对自己也太缺乏自控力,无法放弃这样一种日甚一日的迫切需求。因此他暂时也只能采取一种被动的无所谓态度。
纸癖的名声竟也出乎意料地使他赢得了几个人的友谊;一些年龄较他大的男生设法让他知道他们也有着同样的爱好。但是他们满足*的偷偷摸摸的方式和他们周围明显的神秘气氛很令让–马克西姆反感,使他和他们疏远了。
他的孤独感与日俱增。某种莫名的忧伤充满心头,只有嚼纸的乐趣才能让他开心。他瘦了,脸色呈现出橄榄绿,眼睛周围出现了黑圈,他感到头晕目眩。如果说他的父母看上去毫无察觉的话,老师们则不然了。有几位向他发出了善意的警告,但是大都分老师采取一种反对或藐视的态度。他的成绩开始下降;这倒不是他不写作业或不复习功课,而是因为他神思恍惚,如坠雾里,坐在板凳上好像枝头上的猫头鹰一般。老师们被这种麻木迟钝的态度激怒了,他们不怀好意地向他提问题,为难他以寻开心;终于,零分像运行无误的时钟金属人像的报时定期降临到他头上。
一天,让–马克西姆被校长叫去;校长向他指出了这种可耻习惯是多么有损于他的健康、学习和名声;他还用名誉、意志等词来感化他,还威胁道,如果他不思悔改的话,就将开除他的学籍。
让–马克西姆哭了,保证痛改前非。有三天时间,练习本时刻出现在眼前,对他构成了可怕的*,但他终于抗拒住了这种*;第四天,他感到一阵恶心,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身体也痉挛般发抖;他撕了半页纸,迅速塞进嘴里;难受的感觉竟神奇地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喜悦,而且因为这种喜悦被压抑了很久,所以此时显得更加强烈。
但是他还未来得及体味一下滋味就听到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喊他,他在一阵哄笑声中离开凳子,走近讲台。老师让他吐出舌头,轻蔑地打量着他,叫他离开教室。两天后,让–马克西姆的父母被叫到校长面前,他们被请求把儿子领出学校。
于是,孩子一生中最阴暗的日子开始了。母亲一见他,便抽泣不止。父亲则用一种极端厌恶的神情看着他。人们不断地窥视他,监视他,从不让他独自待着,晚上,在他上床前,人们还要仔细搜查他的房间,以期找出哪怕一小张纸片。
然而,让–马克西姆虽然受到如此对待,却并没有痛改前非;尽管受到一刻不停的监视,他仍要设法满足自己因无聊而变得更加迫切的癖好。由于找不到白纸,他转向了墙上的裱纸;夜里,他*着墙纸,以缓解饥渴。他对印刷纸发生了兴趣,把书整本地吞噬掉;一天,他弄到一本电(百度)话号码簿,把它藏于长枕下,一周内在夜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同一层楼一位邻居的弟弟是牙科医生,在他的建仪下,让–马克西姆的父母终于决定让医生给孩子检查一下。
医生对别人给予的解释好像无动于衷;他把父亲打发走,让儿子躺在一张沙发上。医生的善意赢得了让–马克西姆的信任,他竭力真诚地回答医生提出的各种奇特的问题:他是否喜欢别人给他的脚搔痒,是否通过锁孔偷看母亲洗澡,是否梦见过废墟城堡、遇难的船只、无尽头的楼梯或穿睡衣的军人。问过之后医生给他开了一些药丸,并建议他吃些糖块。
该疗法取得了极好的效果。让–马克西姆被允许在一家私人学校重新上学,那儿的老师特别注意,要不断地给他新的焦糖和薄荷糖;然而,让–马克西姆的病根未除;他却懂得了一个道理:并不是所有的真话讲出来都是好的,从此,为了满足自己的天性,他巧妙地隐藏自己。
时光飞逝,孩子长大。让–马克西姆一边刻苦地准备毕业考试,一边如饥似渴地搜集有关纸癖的资料。令他无限欣慰的是,他发现,尽管纸癖被视为一种罪恶,并且被王国警方严厉地追查,它在成年人中的普及程度几乎和在孩子中间一样;它有其信徒、使徒、祭司和殉难者;纸癖队伍中有著名的画家、走红的音乐家、天才的作家、杰出的学者,甚至更有国王和王储。然而大家都在掩饰自己的缺点,就像学校中让–马克西姆的最警觉的同学一样。
可是,如果说让–马克西姆不再自视为魔鬼的话,他对自己的古怪行为仍感到一种残酷的意味。无论多么小心地掩饰自己的嗜好,他总觉得自己是周围人猜疑、厌恶和好奇的对象。他的胆小、畏缩和笨拙使他不敢接近所喜欢的女孩。十八岁时,一个蛮横的讨厌女人、一个猎逐童男傻小子的老手才使他略懂些人事。
与医生的暗示相反,性快感的体验并没有给让–马克西姆带来任何安慰;他越来越痛苦;他的秘密令他心情沉重。和以前在学校里一样,气馁后随之而来的是反抗;有时他真想公开自己的恶习,公开揭露那极不公正的法律,以毒攻毒,以牙还牙;有时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心事重重,盼望着死去。他始终不认为自己有罪,搞不明白人们为何把一种无损于任何人的习惯当作一种罪恶来讨伐。此外,*对于纸癖异口同声的谴责在他看来为天下第一大谜。原来的中学同学们,孩童时也毫不内疚地沉湎于嚼纸的乐趣,现在谈起来则满是讽刺蔑视之情,好像十三岁时的自然之举到十九岁时就变成洪水猛兽了,一想到这点他便顿生闷气。
一天。他正坐在街心花园中的长凳上,心中仍是愤愤不止,一个年轻人眼睛盯着他走上前来,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让–马克西姆被年轻人温柔的举止打动了,凭直觉感到,年轻人和他一样正被某种苦恼所折磨。过了一会儿,陌生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撕下一页塞进了嘴里,从他那谦和的外表看,人们根本想不到他会有如此的勇气。
让–马克西姆不禁怦然心跳;他差点站起来逃之夭夭;然而年轻人那么忧伤地朝他笑着,令让–马克西姆很是感动,他也朝年轻人笑了笑。
他正要和他讲话,突然两个便衣*从一片矮树林中钻出来,命令他们张开嘴。让–马克西姆感到一只大手粗暴地击在肩膀上。好像梦中一般,他看见邻座拒绝服从命令,另一个*便狠劲地打他。他觉得生命好像正离他而去,他昏倒了。
他醒来时发现长凳上只有他单独一人。两米之外,一个小姑娘正好奇她看着他。刚才检查他的*正在百步之外用眼角监视他。看到他已恢复了知觉,*便坐到身边来,开始粗鲁地盘问他。由于让–马克西姆声称自己不认识刚才凑上前来的年轻人,*动怒了:
“坦白吧,”他叫道,“承认你们是一伙的!”
*让他把口袋翻过来,仔细地检查他身上带的纸。由于没发现任何可疑迹象,*终于走了,但仍威胁让–马克西姆要对他进行最严厉的惩罚。
孩子回到家里,便一头钻进房间,扑倒在床上;他哭了很久,不知是因为耻辱还是因为那无力的愤怒。待稍微平静些时,他下楼来到客厅里,拿出父亲藏在一个瓷坛中的手(百度)*。他朝离家最近的派出所走去,要求见所长。所长让他坐在面前,仔细地注视着他。这是一个小个子秃头男人,鼻子长得令人沮丧,二目无光。
让–马克西姆藏在外衣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握住*托,一道冷汗沿脖子往下直流。所长盯着他,一言不发。
“你听说过吗?”让–马克西姆反复说道,“我是纸癖。”
“早听说过,”所长说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让–马克西姆很窘迫,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逐渐恢复了平静。
“你让我怎么做呢?”所长问道。“逮捕你吗?那又有什么用!关上你三四年,让你好好地反省一下;就好像孤独能克服人的弱点一样!而你一放出来,便立即扑向任何一张纸片,然后再把你关起来。难道你不喜欢自由地活着,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爱别人也被人所爱,构筑一个安乐窝,抚养孩子?好好想想吧,你还年轻;你面前或许是一条光明大道。我所要你做的,就是隐瞒。”
“我再也不能隐瞒了,”让–马克西姆说道。
所长伸出手来,放在孩子的手上。
“今天它对你看来很困难,”他说道,“明天你会发现这其实很简单。你就像一个玩纸牌的人,平生从未作弊过。却天真地寻思为什么别人总在赢……你要学会弄虚作假。”
他看了看让–马克西姆的口袋,又说道:
“作假,就是生活。你死又有什么用呢?你不能成为一项可耻事业的卫道士。好啦,回家吧,坐在镜子前学一学作假。我敢保证,一个月后,你会成为最快乐的人。”
一席话说得让–马克西姆目瞪口呆,他走出来,一言不发。路上他嘀咕道,如果作假便是生活,那么生活很可能就是作假。他把手(百度)*又放了回去,给自己上了第一课。
一年后,他娶了一位美丽富有的姑娘。他钻研*学和杜会学,靠岳父的荫德,当上了使馆随员,后升为法国驻乌托邦——纸癖病被允许的国家——的领事。人们赞赏他,敬畏他,尊重他。在宽敞舒适的办公室里,他每天早晨都会发现一令最高级的纸张,那是女秘书前一天专门为他挑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