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3-09-24 0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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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4-02-26 16:49
凡对近现代中国篆刻史略有了解者,闻听陈巨来之名定然不会感到陌生。陈巨来(1904—1984),浙江平湖人,其自幼承袭家学,后又拜各路篆刻泰斗为师,积十数年之功,刻苦学习治印。及长混迹于上海书画界,常年为张大千、溥心畬、张伯驹等著名书画家、收藏家刻印,享誉上海滩,名传海内外。陈巨来一生篆刻各类印石三万余方,在元朱文篆刻方面的造诣首屈一指,无有匹敌,是中国近现代最著名的篆刻家之一。 然而在当代,陈巨来广为人知,并非完全由于其在篆刻史上的赫赫声名,而是由于他撰写的一本回忆录《安持人物琐忆》(这本回忆录曾经在著名的《万象》杂志上长期连载达七年之久,粉丝众多,深受好评)。所谓安持,是陈巨来之号,后又作为其书房之名。《安持人物琐忆》主要讲的是*时期上海各路名士(以文坛、书画、篆刻界名家居多)的掌故轶事。陈巨来虽精于篆刻,但未尝不是一位文人,至少其文字功底不差,各种淹没无闻的前朝旧事、琐碎杂谈,经陈巨来之手润色修饰,变得鲜活生动。 可以看到,《安持人物琐记》中所载的百十余人,足以构成一副非常完整的旧上海文坛、艺界众生相。许多人奇闻异事读来有些不可思议。比如他记章太炎,说章氏为人作祭文时,用古拗难读之文,他人无法读通,请其自读,章亦不识。记鸳鸯蝴蝶派的周瘦鹃,说他因早年失恋,养成癖好,以香囊盛旧女友所赠之情书,藏于内衣中,永作纪念。在书画篆刻界,既有在世为自己登报报丧者,也有以专门伪造古今名画钤印为生的奇人。既有在执意在题写大雄宝殿匾额时落款“粪翁”者,也有将*所赠之烟吸掉一半,余下藏于盒中四处炫耀之人。“名士”、“狂客”如过江之鲫,而狂狷之士之间又各有交集。奇闻异事目不暇接,时有令人拍案叫绝之处,读起来使人忍俊不禁。 这本人物琐记,实际秉承了中国明清以来掌故笔记和说故事的传统。此一传统在晚清和*时期蔚为大观,可是由于近代新学术*的建立,学院知识分子的论说性文字大行其道,此种掌故体文字日益边缘化。到了1949年以后,由于*和意识形态的原因,此类文字也已经到了无人敢写、少有人能写的地步。所以,陈巨来的这本掌故笔记,在那个年代,接续了一种断绝多年的传统,在时代中是为绝响,有其独特的历史意义。当然,由于《安持人物琐记》写作的时间,已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距事情发生时多年,陈巨来亦身处逆境,手中无参考资料,多凭记忆书写,估计难免有不少错误之处。而且,从陈巨来戏谑的笔触,以及谈到男女之事时的种种轻佻之言来看,可以猜想,其中的所谓内幕轶闻,不免有陈氏添油加醋的成分。不过,也不能说陈巨来的写作毫无史料价值。至少在成书的时代,此书属于秘作,陈氏意识到此书可能永远都没有发表的机会,所以大幅造假,对其自身也并无益处。 话说回来,即使陈巨来的回忆录被归入“野史”之列,但这部野史也足以显示出那个时代的底色,即虽然不是一个完美的时代,却是一个颇为自由的时代。其所记的书画家和各路人物,远非道德完人,甚至有些人可以说在道德品行方面瑕疵不小,但无不个性飞扬,在嬉笑怒骂和举手投足中,都显露出一种率真的性情和名士气。整体而言,带有我们今天所说的,纯正的、深厚的*范儿。陈巨来写作《安持人物琐记》的时代,以及我们当下这个时代,与那个时代相比,就魅力而言不免相形见绌,带有一种平庸的味道。或者可以说,我们当下就生活在一个平庸的时代,在成长环境、教育背景、人生选择、生活模式日益整齐划一,生存压力空前巨大,人人都为物质而存活的时代,名士梦早已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了。 因此,读《安持人物琐忆》,未免不可以将其当作陈巨来自己的怀旧录。陈巨来借助回忆昔日上海滩的浮华和旧人旧事,来抚慰自己萧条的晚境。透过陈巨来貌似戏谑的言语中,发现很多名士实际和陈巨来有着共同的命运,即在当时放荡不羁、我行我素,而在新社会强大的改造压力之下,无不噤若寒蝉,最后销声匿迹,或病或死,落得晚境无比凄凉(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讲,此种结果也是他们中许多人过去的错误所造成的,如陈巨来就曾经在汪*时担任过印铸局的职务)。所以,不难看出,陈巨来虽然在写作时小心翼翼,一切以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正确性为依归,但对旧时代的留恋,多过于对他写作时的*年代的歌颂。而作为读者,读毕《安持人物琐忆》之后,在回味其中的经典段子之余,最显著的感觉是:惟有一个允许多元价值存在和自由选择的社会,每个人才有个性发展的机会,以及生机勃勃的可能性。当然,这样的潜台词,纯属笔者的一厢猜测,未必是陈巨来所认同的。 韩戍《新京报》2010年2月19日 ------------------------------------- 树按:书中写梁思成与林徽因的八卦,小树实在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