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0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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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09-24 13:00
分茶之意究意如何,须从唐宋饮茶法以及期间发生的变化说起。
唐宋时代的饮茶,乃茶末与茶汤同饮,饮后不留余滓。至于烹茶法,元明以前,可大别为二:其一煎茶,其一点茶。煎茶盛行于唐,陆羽《茶经》载其法最详;两宋盛行点茶,蔡襄《茶录》、宋徽宗《大观茶论》,乃点茶法经典(注:以下引《茶经》、《茶录》,均据百川学海本,个别字句据他本校改;《大观茶论》,据《说郛》宛委山堂本。)。当然点茶盛行的同时,传统的煎茶之习也未少衰,不过依茶品、时地、饮茶之人的不同,而选择不同的方式。
煎茶所用之器,两宋为风炉和有长柄与短流的茶铫;点茶,则以燎炉和有把手与长流的汤瓶。煎茶与点茶,皆须煎汤亦即煎水。前者煎汤于茶铫,后者煎汤于汤瓶。汤至火候恰好之际,若煎茶,则将细碾且细罗之后的茶末投入滚汤。若点茶,此前便须炙盏,《茶录》所谓“凡欲点茶,先须*[左火右劦]盏令热,冷则茶不浮”。嗣后以小勺舀取茶末,在盏中调作膏状,于时以汤瓶冲点,边冲点边以竹制的茶筅或银制的茶匙在盏中回环搅动,即所谓“击拂”。点茶需要技巧,又以因击拂之法不同盏面泛起之乳花不同而有各种名目,自第一汤至第七汤而各有不同(注:《大观茶论·点》。以“七”为数,应即由卢仝《走笔谢孟谏议惠新茶》而来。“七碗”在两宋茶诗中也常常用作茶的代称。)。
点茶尤重盏面浮起之乳花。王明清《挥麈余话》卷一录蔡京《保和殿曲燕》云:“赐花全真殿,上亲御击注汤,出浮花盈面。”又引其《延福宫曲宴记》云:“上命近侍取茶具,亲手注汤击拂,少顷,白乳浮盏面,如疏星淡月,顾诸臣曰:‘此自布茶。’”“上”,徽宗也,“疏星淡月”云云,即见于他的《大观茶论》(注:《大观茶论·点》云注汤时,“搅动茶膏,渐加击拂,手轻筅重,指绕腕旋,上下透彻,如酵蘖(蘖)之起面,疏星皎月,灿然而生”。 ),王安中《临江仙·和梁才甫茶词》“延和行对台臣。宫瓯浮雪乳花匀”(注:唐圭璋《全宋词》,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二册,第751页。本文所引宋词,均据此本,以下只注明书名和册数、页数。),亦咏其事。只事烹茶重乳花,却不自点茶始,陆羽《茶经》讲述煎茶法时已叙述得详细。《茶经》卷下“五之煮”:第二沸出水一瓢,以竹筴环激汤心,则量末当中心而下。有顷,势若奔涛溅沫,以所出水止之,而育其华也。凡酌,置诸碗,令沫饽均。沫饽,汤之华也。华之薄者曰沫,厚者曰饽,细轻者曰花,如枣花漂漂然于环池之上,又如回潭曲渚青萍之始生,又如晴天爽朗有浮云鳞然。其沫者如绿钱浮于水渭,又如菊英堕于樽俎之中。饽者,以滓煮之,及沸,则重华累沫皤皤然若积雪耳。《荈赋》所谓“焕如积雪,烨若春*[上艹下敷]”有之。(注:《艺文类聚》卷八十二,杜育《荈赋》:“惟兹初成,沫沉华浮,焕如积雪,晔如春敷。”)
又同书“七之事”引《桐君录》云:茗有饽,饮之宜人。
不过唐代之煎茶,乃茶在釜中煎好,然后分酌入盏,陆羽虽云“凡酌,置诸碗,令沫饽均”,然而分酌之际,总难免稍坏浮花。两宋之点茶,则无此虞。北宋张扩《均茶》所以云:“密云惊散阿香雷,坐客分尝雪一杯。可是陈平长割肉,全胜管仲自分财。”乳花在两宋且颇多俗名与雅称,曰云,曰云脚(注:向子諲《浣溪沙》“茗碗分云微醉后,纹楸斜倚髻鬟偏”(《全宋词》第二册,第975页)。梅尧臣《宋著作寄凤茶》“云脚俗所珍,鸟觜夸仍众”(第五册,第2788页);又《谢人惠茶》“以酪为奴名价重,将云比脚味甘回”(第五册,第2980页);陈东《茶》(一作《索友人春茗》)“偏爱君家碧(一作白)玉盘,建溪云脚未尝干。书生自恨无金换,聊以诗章乞数团”(第二十九册,第18749页)。),曰花,曰乳花、玉花、琼花、雪瓯花,或仍依《茶经》称枣花(注:林逋《尝茶次寄越僧灵皎》“瓶悬金粉师应有,筯点琼花我自珍”(第二册,第1225页);葛胜仲《谢太守惠茶》“破看鲜馥欺瑶草,煮验漂浮漾枣花”(第二十四册,第15662页)。)。而此际所重,又不仅在于乳花,更在乳花泛盏之久,此即谓之“咬盏”。《大观茶论》:“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谓之咬盏。”梅尧臣《次韵和再拜》句有:“烹新斗硬要咬盏,不同饮酒争画蛇。从揉至碾用尽力,只取胜负相笑呀。”(注:第五册,第3262页。)所谓“次韵”,乃次欧阳修韵,原唱《尝新茶呈圣俞》句有“停匙侧盏试水路,拭目向空看乳花”(注:第六册,第3646页。)。又释德洪《空印以新茶见饷》“要看雪乳急停筅,旋碾玉尘深注汤”(注:第二十三册,第15244页。),《无学点茶乞诗》“盏深扣之看浮乳,点茶三昧须饶汝”(注:第二十三册,第15167页。);刘才邵《方景南出示馆中诸公唱和分茶诗次韵》“欲知奇品冠坤珍,须观乳面啮瓯唇。汤深不散方验真,侧瓶习瀑垂岩绅”(注:第二十九册,第18846页。),等等,皆其例。
咬盏与否,茶品之优劣是其要(注:苏轼《西江月·茶词》“汤发云腴酽白,盏浮花乳轻圆”(《全宋词》第一册,第284页),傅干注:“云腴、花乳,茶之佳品如此。”(宋《傅干注坡词》卷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0年版)),其次则在于击拂,郭祥正“急手轻调北苑茶,未收云雾乳成花”(注:《城东延福禅院避署五首》,第十三册,第8982页。)是也。击拂之器为茶筅或茶匙。毛滂《谢人分寄密云大小团》“旧闻作匙用黄金,击拂要须金有力”(注:第二十一册,第14095页。);梅尧臣《次韵和永叔尝新茶杂言》“石瓶煎汤银梗打,粟粒铺面人惊嗟”(注:第五册,第3262页。),银梗,茶匙也,粟粒铺面则是第三汤点茶,盏面所现之象(注:《大观茶论·点》。)。《大观茶论》有专条说茶筅,两宋诗词也有专咏茶筅之作,而以元谢宗可《咏物诗》中的《茶筅》最为传神:“此君一节莹无瑕,夜听松声漱玉华。万缕引风归蟹眼,半瓶飞雪起龙牙。香凝翠发云生脚,湿满苍髯浪卷花。到手纤毫皆尽力,多应不负玉川家。”(注:顾嗣立《元诗选》戊集,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1501页。)虽咏茶筅,而点茶之要在其中。“香凝翠发云生脚,湿满苍髯浪卷花”,实为击拂要领,所谓纤毫尽力,便是意在使盏面起乳花。《大观茶论》“筅疏劲如剑脊,则击拂虽过而浮沫不生”,二者所言角度不同,其意一也。
点茶如此,分茶如何?其实所谓“分茶”,除蒋礼鸿先生所揭第一义外,两宋通常皆指点茶,或曰分茶即点茶之别称。王安中《进和御制芸馆二诗》“风好知从宫扇动,茶香宜入御瓯分”(注:第二十四册,第15978页。);虞俦《和孙尉登空翠堂鼓琴酌茗有怀冷令二首》“巧分茗碗消磨睡,静拂琴徽断送愁”(注:第四十六册,第28496页。);晃补之《和答曾敬之秘书见招能赋堂烹茶二首》“一碗分来百越春”(注:第十九册,第12871页。);华岳《赠楞伽老瑛上人》“拂床展卷呈诗稿,炙盏分茶当酒杯”(注:第五十五册,第34408页。);又吴文英《望江南·茶》“玉纤分处露花香”(注:《全宋词》第四册,第2897页。),王千秋《风流子》“卷茵停舞,侧火分茶。笑盈盈,溅汤温翠碗,折印启湘纱。玉笋缓摇,云头初起,竹龙停战,雨脚微斜”(注:《全宋词》第三册,第1466页。),由诗词中的形容,可知其“分”与“分茶”,皆指点茶。不过偶然也有专指,这时所谓“分茶”,便是点茶法中特有的一种技巧,对此,诗也描写分明。仅举诸家称引较多的三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