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世骇俗的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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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7-13 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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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07-13 03:59
10、转角遇到爱
因为全家人极力反对我去上学,所以我做出痛苦的妥协:哥哥手术后再去上学。我家就是这样,好事想不到我,但所有坏事绝对要拖着我。他们在沉入深渊之前,总要找个人垫底。令人悲哀的是,那人永远、也只能是我。
好不容易盼望着哥哥把手术做完了,一家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专家欣喜地说:“放心吧,手术很成功。用不了两个月,病人就能下地走路了。只是以后不能干重体力活啦。但是,现在观察期间,是骨膜再生的关键时候,一定做好安全措施,不能再造成二次损伤。”
全家人都很高兴。为了庆祝手术成功,我专门跑医院大门外买了几样肉菜庆祝,还给爸爸买了一瓶廉价白酒。平时他就愿意眯几口,忘却凡尘为难事,只做梦里清醒人。我还给哥哥炖了鸽子汤。听说,喝鸽子汤伤口恢复快,病房里的病友们都经常喝,只是我们太穷,舍不得买。照现在的情况看,再花三两万块钱,哥哥就能痊愈了。现在家里还有二十多万,也该稍微松松捏紧的手掌心了。父母熬煎了半辈子,我们终于有钱了,哥哥的婚事也能有指望了。现在农村找个媳妇多难啊,条件好的都愁找不到,何况我们这种家庭呢?
当然,等我大包小包提一堆食品袋回来,没少了妈妈一通责骂,说我不会过日子,是讨债鬼。我笑嘻嘻应承下了。今天我要提要求,可不敢得罪他们。没想到他们都馋坏了,多少日子没有好好吃过一次肉了。即使陪护的日子,哥哥吃不下饭,我们也没钱给他买好吃的,只是为了生命所需,他才勉强吃几口。其实,这样对病号是非常不好的。我一个人伺候时还好点,每天给他换着花样吃,父母来后这几天后,连一顿饭给哥哥花五块钱,他们都舍不得。我们陪护的,更是不能提,饭食经常是白开水馒头,外加咸菜条,能糊弄一顿是一顿,保证饿不死就行。现在哥哥手术成功,家人都高兴。妈妈一边嘟囔着骂了我几句——可能骂习惯了,一天不骂几句心里不好受,她也顾不上骂了,开始大快朵颐地吃肉,吃得尽兴而满足,两嘴角流油。爸爸“滋啦”喝着小酒,津津有味地吃着菜,满脸的幸福表情。哥哥斜倚在床头,就着床头柜慢慢品砸着鸽子汤。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喝这么精致的汤。
看大家高兴,等饭一吃完,我笑眯眯提出明天一早要去上学的事。大家立马不说话了,爸爸妈妈脸色又阴沉下来,刚想瞪眼发作,哥哥发话了。他谁也不看,低头瞅着盖着腿的床单子,目光没有一点焦点地说:“想去就去吧,都是哥哥没用,耽误了你这么久,估计功课落下不少啊。”
我本来预备和父母顶嘴的话,因为哥哥的话而生生堵在心口。说实话,我心里很温暖。哥哥毕竟还了解我一点,比父母强多了。他知道我心里该有多么煎熬!功课落下了,满身长满牛皮癣,可谓身心俱疲。其实再回学校上课,对我来说也不能不算是一次巨大的挑战。我忽然想到自己小时候看见的逆流而上的小鱼,它们也像我一样艰难吧?
那时候,我们村外小河修建了拦河坝,就在我自杀未遂的地方。拦河坝只留下一个四方的出水口,等春旱的时候,堵住出水口就能储存水,用来浇地。夏天时就打开出水口。每天放学时,我都会看见一群群的小鱼小虾,聚集在出水口下方,死命对抗着水流的冲击力,拼尽全力奋勇地挤进出水口。绝大数小鱼小虾被湍急的浪头打进下游,只有极少数小鱼小虾逆流而上,进入河面平展的拦河坝里,那里有更宽阔更富有的生存环境。考大学不是也这样吗?考上北大、清华、985、211工程的那些优秀学子们,就是那些逆流成功的小鱼小虾。有了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后,他们才能最终长成大鱼大虾!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爸爸妈妈也嘟嘟囔囔说了些抱怨的话,但因为哥哥给这事定了基本调子,他们也翻不起几朵浪花,我也就将他们的抱怨忽略不计了。晚上,我躺在医院走廊的地板上,身下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上半夜睡不着,听着满病房的呼噜声,想到芸芸众生,我能生而为人,是我的幸,也是我的不幸。遭遗弃令我耿耿于怀,总觉得身在闹市,心在飘零,情感没有寄托,大有“零丁洋里叹零丁”之感。我也想建功立业,叱咤风云,可我现在,就连活着都这么艰难啊!
终于熬到第二天早上,我的眼皮红肿,头脑昏沉。我早早下楼买了早餐上来,家里人都目光躲闪,显得楚楚可怜。我禁不住心酸。我才忽然明了他们为什么拉我垫背,让我背锅——因为他们太虚弱!是啊,妈妈是侏儒,她心智有问题。爸爸窝囊,又因为这样的家庭,更加自卑。哥哥外强中干,内心矛盾,更加自卑。他们因为我亲生父母比较强,从内心觉得我比他们人格高一等。他们想依赖我,所以才造成我如泰山般的负累。我既然生在这样的家庭,就接受这样的后果吧!
相对无言的早餐后,我走了。临走前,妈妈眼里闪着泪花,仿佛我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似的。爸爸偷偷看我一眼,又垂头不语。哥哥苦笑着,看着我说:“去吧,好好学习。周末有空回来看看,我倒是挺想你。”
我听了眼眶发酸,怕自己落泪,慌忙转身对着门外,边走边说:“当然,当然,我周末就来医院。”
妈妈突然小声说:“家里还有三只鸡,两只羊……”我知道她在担心家里这些值钱的东西。过了半辈子,也没挣下家业,父母都挂念养了好久的鸡鸭牲口。我咬牙道:“你们放心照顾哥哥。我来安排!”
走出医院,我到门口给村委会主任杜海涛打电话。我说:“大叔,我爸爸妈妈在医院照顾哥哥。家里还有三只鸡,两只羊,麻烦你给那家女人说说,就说我说的,暂时给喂养着。”
杜海涛一愣,不解地问:“哪家女人?谁家愿意给你家喂鸡喂羊?”
我咬着牙说:“她愿意。你就说我安排的!”
杜海涛忽然明白了,哈哈笑着,答应着:“知道啦,知道啦——不过,丫头,你该认亲的就认。一个村住,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吧?如果认了亲,有两个家,多好!再说啦,老张家多富裕,能亏待了你……”
没等他说完,我不耐烦地打断:“谢谢大叔,帮我转达。我要上学去了!”
家里的穷家破业总算安排好了,我长长舒出一口气,连跑带走地奔向学校。坐车要花三块钱,我舍不得花钱,就打算徒步去学校。没想到刚跑了一段路,一辆大货车赶上来,司机按着喇叭,摇下窗户喊着:“喂,上车,我拉你一程。”
我连看都不看他。他的车速减到最低,跟在我身边说:“我是你哥哥的同事,正好运货,就捎你一程。”
我一听,抬眼看见一个中年司机对我微笑,露着雪白的大板牙,显得很亲切。我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他。结果车子停下来,车门打开了。司机对我说:“你在二中上学,我知道你们学校。我送货正好路过,你就上来吧。”
我忐忑不安地上了车,司机笑着,和我闲聊了几句,车子很快到了学校门口。车子停在路边,司机拿出一个信封说:“有人托我送你一封信,拿着吧。以后好好学习啊!”口气像一位慈善的长者。
下车后,我拿着那封信像拿了一块烫手山芋。我摸摸里面硬邦邦的,仿佛有一张卡。我四处看看无人,慌里慌张地拆开信封,原来里面有一张信纸。信纸里夹着一张工行卡。我的手哆嗦起来。
我哆嗦着去看信,苍劲有力的笔迹仿佛力透纸背。信上说:“杜鹃,不,我应该叫你张洁。你是我第四个女儿,你大姐张冰,二姐张清,三姐张玉,你就叫张洁。你们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冰清玉洁。为了生个儿子,我们狠心舍弃你。请原谅爸爸妈妈的无情。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经受着精神的折磨。请原谅我们吧!那天我看见你满身的牛皮癣,回来我就哭了一夜。你妈妈更难受。就让我们补偿你一下吧,不要拒绝我们的心意。我在卡里存了一万块,当你的生活费,好好治疗一下身上的病吧。爸爸知道你不容易,等你考上大学,我会再给你钱。我们不求父女相认,只希望你人生没有缺憾。我们永远爱着你!”
我的眼泪没来由地哗哗流,心里感慨万千。我不知道被我一直憎恨的父亲,会偷偷给我一万块钱。他还记得我满身长着牛皮癣。到现在为止,世界上只有他和我共享着这一个秘密,让我欢喜,让我忧愁。我以为,他们心里从来没有我。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幸福落泪,还是因为心酸难受。我想,我现在实在太柔弱了,我连爱人的能力都没有。我唯一想得到的就是能考上大学,好好撸撸自己的青春。它们实在太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