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走在故乡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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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7-04 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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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4-07-20 11:57
后来，我终于达成了心愿。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一直沉浸在生活在城市里的快乐，那些干净整洁，那些繁华喧闹，那些霓虹闪烁，打开了一个农村孩子的眼界，也满足了一个一直生活闭塞的乡下孩子关于美好的种种幻想。那时候的我内心充满了一种浅薄的自豪感和优越感，尤其是漫步老家乡间那一条条小道时，面对曾经和我一起同窗后来却依然在农村辛苦劳作的伙伴时。
三十多岁的现在，我开始怀念。怀念那些低矮的房屋，那些总是安静着的乡间小路，那些随风轻舞的袅袅炊烟，那些酷暑和严寒下的劳作，甚至乡亲们那些粗鲁的言谈举止......一切曾经排斥和厌烦的因为笼罩了一层怀念的薄纱，都变得朦胧，美好，甚至诗意起来。年龄啊，真像是一把魔杖，它往你这里一点，你就开始具有了这个年龄的一切特征，不管你是欣然接受和是痛苦拒绝，都无关它就那么准时准点分秒不差地赶来了。
于是，每次回乡我都带着曾经的记忆和现在的认知，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去看一切变与不变。故乡就像一个无话不谈的旧友，它把一切美好或者丑陋毫不遮掩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劳作的方式改变了很多。土地没了，他们总得想办法生存下去，也想生活得更美好。除了外出打工人和老弱病残，大部分劳动力选择了建筑和装修水电这些行业。已经很少有年轻人在家居住，但是每年似乎都有建不完的房子，年轻人都想在城里发展，但是高额的房价是他们拼死拼活挣来的那些养家糊口的钱承担不起的。房子，永远是国人的牵挂，在城里买不起，在农村可以建得起，一座两层楼的农家小院，堪比城里的别墅，也满足了年轻人结婚必须标配一套房子的需求。正是这些需求，让留在家里的那些强壮劳动力有了收入的来源，每天100-600元收入不等。年老的女人们做起了手工编织，从外面的工厂里拿回来的半成品再进行加工，有藤椅，塑料花，电子等，平均每小时5块钱已经算是多的了，但是女人们做得不亦乐乎，坐在那里动动手不费什么体力就能赚钱的方式很受它们的欢迎。
他们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国家法定节假日对它们没有任何意义。用他们的话说，停下来一天生活可能就没了着落。于是，拼命地干，不停地干，像个陀螺一样无休止地旋转是失去土地后的生活常态。
丑陋的嫁娶习俗，是他们最沉重的负担。重男轻女是皖北地区渗透到血液里的根深蒂固的观念，几十年前是，现在依然。这种观念导致了一个严重的后果：家乡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很多适婚男孩子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而女孩子成了稀有的珍宝。而女孩子择偶的标准大多是和物质挂钩的，结婚的前提是要有一套房子，最好是在县城里买，除此之外还要有彩礼，最少的也要20万，另外再加上见面礼，改口费，上车费，订婚等等，一个家庭要娶上一个媳妇要花上100-200万不等。男孩子们结婚年龄普遍偏早，大约20岁多一点，基本是走出了校园的门就踏进了婚姻的殿堂，还没来得及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得积蓄，所有沉重的负担全部压在了父母身上，他们要用一辈子的辛苦劳作来偿还办一场婚礼所欠下的债务。可是，他们一边累着一边欣喜和骄傲着，因为庆幸自己家的儿子还能娶到老婆，还有很多男孩子有可能面临一生孤独无依的命运呢。
浓厚且又寡淡的人情关系网。自从搬迁之后，所有的村庄都以小区的形式存在，并且各个小区之间四通八达，彼此紧挨。也因此，原来只存在于一个庄子的人情关系扩散到了更多的庄子，不管有无亲戚关系，只要稍微有点关系，彼此家庭的婚丧嫁娶都不得不参与，每到婚嫁高峰期，每家每户的喜帖满天飞，他们总是无可奈何地心疼地数着将要拿出去的人民币，为了他们看得比生命都要重要的面子。没有钱可以，没有面子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苦些累些也要把面子给撑下去。
在一个秋日的黄昏，我静立在已变成水域的村庄路口向远处眺望，夕阳西坠，漫天红霞，宽广的水面一半苍青，一半绯红，间或有几只小鸟俯冲，低飞，盘旋，周围没有一丝人为的声响，荒草中不知名的虫儿欢叫着，静寂得能听出心底的声音。
在他乡的这些年，无数次地想念，熟悉的场景无数次在梦里出现，当我回到了它的怀抱，踩在它坚实的臂膀上，看见它更加美好了，美好在于勤劳的乡亲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能穿上好的衣服，餐桌上有了更加可口的饭菜，口袋里也开始鼓囊起来了，道路也宽广了，房子也更大更壮观了。可是，也有不变的，是流传了几代的根深蒂固观念，随着生活的变好却愈演愈烈。
与其说它是一个地方，还不如说它是伴随着我成长、蜕变和成熟的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单一不变的，他也在成长、蜕变和成熟，他有自己的闪光点，也有内心的晦暗。他用宽广的胸襟包容着我，鼓舞着我，用厚实的臂膀推动着我，鞭笞着我，而我也因为这些力量追寻着我，平衡着我，接纳着更多的人，走进更宽广的世界。
我走近他，无需多言，看看乡亲们沉重却不失乐趣和希望的生活，听听邻里之间的恩恩怨怨，双脚行走在每一处熟悉的道路和田野间，我的心里就越发明白和释然—缺憾才是常态，像故乡沉默的大地一样，去理解，包容和接纳不完美的自己，不完美的别人和不完美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