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4-07-03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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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4-08-06 04:35
解构iPhone图像「你—从—哪—里—来?」
「加州。洛—杉—矶。好莱—坞。你—呢?你—从—哪—里—来?上—海?」
贾伯斯许下承诺将近十年后,我疾驶于从上海浦东机场前往城市商业区的高速公路上。计程车司机一直把他的装置从塑胶隔板往后递给我,好让我俩可以轮流对着翻译软体说话。
「不。不是上—海。杭—州。」
上海的霓虹灯光因雾气变得柔和。从这里看过去,耀眼、扭曲的摩天大楼优雅地没入污染的雾霾中,天际线有如一幅截自电影《银翼杀手》的画面。
我们的数位对话虽然僵硬,但大致可以理解意思,话题从晚上好吗(还行)、计程车开多久了(八年),到这座城市的经济情况(愈来愈糟)。
Siri音调的机器女声缓慢庄重的说:「价—格,持续上涨。可是。工—资,一直保持。平淡。」每当司机热血澎湃起来,就算我们人正在高速公路上,他也会放慢速度龟行,我紧抓着安全带,车子从旁呼啸而过。
「没有—地方。可以—讨生活。」我点头赞同,他再度加速。
有意思,我心想,数万名技术工人在上海组装并出口iPhone,而我在这座城市的第一次对话,也是拜iPhone之赐得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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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是怎样来到上海的?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寻找iPhone的灵魂吗?这要从几个月前,我(又)摔坏一支iPhone开始说起。你知道剧情是怎么发展的,它从你的口袋里滑出来,结果萤幕就从一个小小的裂口蔓延成一片蜘蛛网。
我没有(再)去买一支新的,反而决定趁此机会学着自己修理,顺便一探萤幕背后有何巧妙。我已经带着这个玩意儿好几年了,却对此毫无头绪。所以,我驱车前往iFixit总部。该公司落脚于加州岸边慵懒的圣路易斯.奥比斯波市,出版被视为黄金标准的电子产品维修指南,它的首席拆解工程师是一个老道的维修专家,名叫安德鲁.戈柏。
不久,我便像个刚进医学系的学生,挥舞起该公司特制的工具iSclack,它形状像一对末端附有吸盘的钳子,我的iPhone 6和裂掉的萤幕就被夹在它的虎口下。我不免心生犹豫,如果太用力,我可能会扯断重要的连接线,害我的手机彻底魂归西天。
「动作要快。」戈柏边说边指著这个因为吸力而开始骨肉分离的装置。工作室的灯光耀眼,我真的是满头大汗。当我慢慢移动双脚,稳住身子,然后,啪的一声,我那可靠的个人助理像掀车盖那般被安全的打开了。
「很简单吧?」戈柏说。没错。
然而,松了口气的感觉稍纵即逝。戈柏把里面的镀铝屏蔽罩挪开,撬开排线,不多久,躺在光秃机件手术台上的手机,就在我的面前被开膛破肚,露出五脏六腑。我必须老实说,那时我好像在看着太平间里的一具尸体,有种古怪的不舒服感。如果你不明究理的话,其实就是我那亲密的私人生活导航员iPhone,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制式的电子废弃物。
「共有四条不同的排线将面板组件跟手机剩下的部分连接起来,」戈柏说:「其中一条用在接收触碰输入的数字化仪上,这样才能跟嵌在玻璃里的一整组触控电容器一起作用。你其实看不到它们,不过当你的手指碰到这里⋯⋯它们可以侦测到你触碰的位置,所以这是它要用的排线。液晶显示器有自己的排线,指纹感应器也有自己的排线,然后这边最后一条排线是给前端组件跟相机用的。」
本书试图循线追索,不只探查手机内部,更要贯通整个世界与历史,以求对于最终形成一个如此普及、如此理所当然的装置,所涉及的技术、人文及科学突破,能有更清楚确凿的认识。iPhone身上交织著为数惊人的过往发明与洞见,有些则远溯至上古时代。事实上,它说不定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象征,显示促成当代技术进步的引擎,彼此间是如何深深地相互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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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却有一个人物,而且只此一人的身影笼罩在iPhone的发明之上,那就是贾伯斯,因为在苹果为iPhone所申请最为重要的专利里,此人通常挂名头牌。可是事实上,贾伯斯只占iPhone英勇事迹的一小部分而已。
「坊间有种对贾伯斯超乎寻常的狂热崇拜,似乎认为他是这个翻转世界的小玩意发明者,其实不然。」历史学家大卫.艾杰顿说:「讽刺的是,在资讯与知识社会的时代,竟然流传着最为古老的发明迷思。」他指的是爱迪生迷思,或独立发明家的迷思,也就是以为有某个人,在无数的日子里焚膏继晷地工作,然后福至心灵,构想出一个改变历史进程的发明。
新技术只有单一发明家,或甚至单一负责团队的情况很罕见。从轧棉机、灯泡到电话,大多数技术都是在同时或近乎同时之下,由两个或更多个团队各自独立运作所发明出来的。点子真的就像专利专家马克.莱姆利所说的「弥漫四处」。不管任何时候,都有无数的发明人才在研究尖端技术,寻求前进之道。很多人跟神人爱迪生一样勤奋努力,可是会被视为指标性发明家的,往往是那些最终版产品在市场上卖得最好、把发明故事说得最令人难忘,或是赢得最重要专利战的人。
iPhone绝对是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集体成就。从躺在iFixit台上这一大堆手机元件便可看出,iPhone是一般人通称的融合技术,它是一艘货柜船,乘载着许多世人未能完全明白的发明。譬如赋予iPhone互动性魔法,让人可以滑动、捏拉、缩放的多点触控便是其一。尽管贾伯斯公开宣称这是苹果自己发明的,但早在几十年前,从欧洲核子研究组织的粒子加速器实验室,到多伦多大学,到致力于赋能身心障碍者的新创公司,一路上已有各个地方的先驱开发出多点触控技术,诸如贝尔实验室和欧洲核子研究组织这类机构孕育研究及实验, *** 也倾注数亿美元给予支持。
不过,扬弃独立发明家的迷思,承认这个装置是数千位发明者的贡献,并不足以让我们洞悉iPhone是怎么做出来的。点子需要原材料和辛苦的劳工才能变成发明。几乎各个大陆都有矿工开凿出不易取得的元素,用来制造iPhone,然后靠著中国各地规模之大,可媲美城市的工厂里数十万双手把它组装起来。每个劳工、每个矿工,都是iPhone故事里不可或缺的一环,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口袋里的iPhone。
所有这些技术、经济与文化趋势必须汇聚成河,我们方能透过iPhone完成利克莱德所谓的人机共生:与一种无所不在的数位参考工具暨娱乐来源、一种思想的增强机和神经脉冲的促成器共存共生。我们愈是了解这个最流行的消费品背后的错综复杂,还有使之成为可能所下的工夫、所激发的灵感、所遭受的苦厄,便愈能认识这个为之深深着迷的世界。
最终让iPhone问世的苹果设计师和苹果工程师的成就,无人可以贬抑。没有他们的工程洞见、关键设计与软体创新,这万中选一、精心打造的装置不会有现在的面貌。不过,苹果保密到家是出了名的讨厌,也拜此之赐,鲜少有人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
保密的文化也延伸到实体产品本身。你可曾试着撬开自己的iPhone看看里面吗?苹果可不希望你这么做,因为它会成为这个星球上最赚钱的企业,靠的就是让你远离手机太平间。贾伯斯跟他的传记作者说,让大家来修修补补他的设计,「只会把东西搞砸而已。」因此,iPhone用一种叫做梅花型的专属螺丝锁起来,如果没有特殊工具,你是不可能打开自己的手机。
iFixit的执行长凯尔.韦恩斯说:「我曾听到有人说:『喔,我的手机没像以前那么耐用了。』然后我说些『你知道你可以换电池吗?』之类的话,我发誓,真的有人回我说:『我手机里有电池吗?』」随着外形光滑、密不透风的智慧型手机兴起,让我们开心的在上面冒险,滑过来又滑过去,套句亚瑟.克拉克的名言:这个有够先进的科技变得与魔法无异了。
就让我们打开iPhone吧!去探索它的起源,去评估它带来的影响,去破除贾伯斯—爱迪生的独立发明家迷思,去明了我们是怎么走到iPhone这一步。
为了这个目的,我去了上海与深圳,溜进中国工人组装手机的工厂,那里因为一场自杀潮暴露出iPhone制造地的苛刻环境。我找到一个冶金学家把iPhone磨碎,以便发现里头到底含有什么成分。我曾爬进矿坑,里面的童工从一座崩塌的深处挖凿锡和金。我在美国最大的网路安全研讨会上,看着骇客破解我的iPhone。我会晤行动运算之父,听听看iPhone之于他的梦想代表什么意义。我透过一群不为世所承认的先驱,追溯多点触控的源头。我访谈造就iPhone大脑的变性晶片设计者。我认识了名不见经传的软体设计天才们,是这些人形塑了iPhone今日拥有的外观与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