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平伙读书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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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7-02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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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12-13 12:02
吴东彪
“打平伙”起源于远古时代的原始族群,那些狩猎的汉子带着猎物归来,聚居的族群一起捡起柴火、分割野味,借助群体的力量烤熟食物,围坐火堆而食用。后来“打平伙”成为一些特殊群体临时组合、共同出资、出力的聚餐方式。这实际上是农村物质匮乏、生活水平低下的时期,人们拿出有限的钱财物资聚餐吃饭、谈古论今、传播奇闻趣事的机会。
在农村,我所经历的“打平伙”这种土味十足的聚餐方式,现在的年轻人听来,可能是一头雾水。如果说一个群体凑份子聚餐,那么“打平伙”类似现在的聚餐AA制。但是山里人的纯朴厚道,“打平伙”与今天的“AA制”大有不同。因为“打平伙”筹集钱财物资不一定均等,也不一定平均分配任务,主要是共同协作准备一顿饭食,乐趣无穷无尽。
筹集钱财物资通过“画鸡脚”的方式进行。这种娱乐性质的筹资方式简单而质朴。首先是共同讨论“打平伙”需要的钱财或者物资,需要分配的劳动任务。接着用一张纸上面画几个“鸡脚”,每一个“鸡脚”上面标注分摊的钱物数目或者承担的劳动任务,然后用厚纸板遮盖,只露出一个个“鸡爪”。然后是参与“打平伙”的人任选一个“鸡爪”,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是借助所谓“运气”,决定拿钱多少,或者承担劳动量的轻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吆五喝六,不拘小节,畅所欲言,就是“打平伙”永远不变的主题,很有乐趣。“打平伙”体现一种乡土人情的氛围,一种诙谐有趣的民间智慧。
1983年,我在一所小学工作期间,就和同事有“打平伙”的经历。一个严寒的冬天,正是周末的时节,学生放假回家,伙食团赵阿姨就不做饭了。我们离家较远的年轻教师就想着“打平伙”。市场刚刚开放,难得的是我们星期六就通过“画鸡脚”的方式筹集到5元钱,同时又用“画鸡脚”的方式分配劳动任务。结果是,买猪脚只用去3.2元,我们五人共同商议:剩余1元8角购买散装白酒。一人准备大葱、大蒜、生姜等作料,一人买酒、借炊餐用具,一人准备蔬菜萝卜,一人淘洗猪脚、蔬菜,一人生火做饭、炖肉,约定准备佐料和萝卜都不能花钱。很不巧的是分派我准备萝卜,当时不是赶场天,也没有地方可以买,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同学饶大汉子建议到乡*的菜地想办法。这怎么行呢?思虑再三,我冒着风雪跑出校门,爬上一级级石梯,面对伙食团的炊事员住房,高声呼喊“唐大哥,唐大哥,今天,我们‘打平伙’,拔几根萝卜哟!”也不管有没有人答应,拔了十几根萝卜,装进塑料桶,扭头就跑。
说说笑笑之间,炉火燃得通红,我的结义兄弟福哥、云哥已经在烧猪蹄子、宰猪膀子肉,同时吆喝买酒的兄弟淘洗萝卜。本来原先定下的买酒使用“*”,劳动任务最轻,他声称不合理,超出了他的职责范围。我们一齐“讨伐”他,他只有遵命淘洗萝卜。当时,我到外面寻找萝卜回来,双手已经冻得通红,大家叫我照管煤炭火,同时烤火取暖。
中午,大家一边吃喝,一边畅谈古今。云哥喝上两杯散装白酒,那失恋的悠悠往事涌上心头,禁不住唱起一首民歌《达坂城的姑娘》:“达坂城的石路硬又平啦,西瓜大又甜啦!那里的姑娘辫子长啊,两个眼睛真漂亮。你要想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你嫁给我……”在高寒山区困苦的岁月寻求精神慰藉,我和兄弟们碰上一杯酒,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顿时烟消云散。繁重的教学任务带来的困顿和疲倦,在“打平伙”的氛围中消失。围坐在平常堆放作业本的木质办公桌上,只有炖好的猪脚肉和萝卜,另外加一碗要来的咸菜。炉子上的铁锅还在煮着剩下的萝卜,另一个炉子蒸上的白米干饭正在冒着热气。吃着炖好的“坨坨肉”,喝着滚热的萝卜汤,每一个人就是一个“话匣子”,人生的烦恼和忧愁在这里倾吐,生活的温暖与幸福在言谈之间尽情流露。年长的同事唱起他刚刚学会的山歌:“太阳出来四山黄,妹儿在家等情郎。等了半天没指望,收拾口袋去赶场。”接下来,又有云哥高声跟唱“清早起来上山梁,梁上不见我的郎。我的情郎我认得,白布汗衫袖儿长。”只有在这样的场合与氛围里,人与人的关系亲密无间,感情奔放,交流坦荡自由。
1985年8月,我调动另外一所小学工作。又是一个金秋时节,一个周六的下午,我们四个年轻教师“画鸡脚”买来三斤多猪肉,一斤散装白酒,可是没有人愿意动手操作。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看到五十多岁的副校长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的家就在附近,走路就是半小时。有人开玩笑说:“校长,我们要到你家去‘打平伙’。”校长说:“没法,没法,我的工资用完了,出不起份子钱。我家里没有肉,也没有酒。”我们哪里会听他的,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出酒肉,到你家里去借个锅灶。”校长违拗不过,只有让我们提着一瓶酒,三斤多肉,欢呼着到他家去。
校长妻子杨阿姨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天没有黑,她和儿媳就杀鸡公,烧块子柴,炖冬瓜,用我们带来的新鲜猪肉做粉蒸肉粉、炸酥肉。同时,采摘时令蔬菜,爆炒藕片、扁豆,忙得不亦乐乎。我们袖手旁观、天南地北地“侃大山”。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暮色苍茫,晚饭才摆上饭桌。荤菜、素菜尤其丰盛,小铁锅的南瓜干饭,四周都是焦黄焦黄的锅巴。我们四个青年教师,加上校长的儿子儿媳,围坐一桌,谈笑风生。推杯换盏之间,一瓶白酒早已喝光,校长又舀出两盅泡制的药酒,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祝酒词中,药酒也渐渐地喝光了。上菜的杨阿姨总是不断地说:“家里没有菜,没得好吃的。”当晚,我们喝得醉醺醺的,酒后的话语也就滔滔不绝。
第二天早晨起来,杨阿姨又给我们准备好早饭。照样又是白米干饭,增添了茄子、丝瓜与青椒炒鸡蛋。吃饭时,杨阿姨留我们吃饭午饭。哎哟,油炸的糯米糍吧、黑里透红的五花肉,以及酱红色的腊肉腿脖子肉片,堆成尖尖的两盘子。饭桌上,校长依然舀出两盅子药酒,并且不住地说:“我没有花钱出份子哈,你们买的新鲜肉和白酒……”这次“打平伙”谁的份子多?杨阿姨杀鸡公、煮腊肉、打糍粑,辛勤操劳三顿饭,校长舀来四盅药酒,这个份子不够?果如校长所说他没有出份子钱吗?年长的开稳师兄一说,我们恍然大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午饭后,返回学校的时候,我们连连说了几个“劳神杨阿姨,劳神杨阿姨!”然后,高高兴兴地离开。
“打平伙”的民俗意蕴真是丰富。人们会忘却人世间的一切烦恼,忘记旧日的恩怨,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打平伙”的氛围里,不仅是远古时代人们有饭同吃、有福同享生活遗风的留存,更有现实生活中和谐的人际关系有机结合为一体。特别是“大叔”“阿姨”“大哥”“大嫂”形象的融入,他们的朴实厚道、古道热肠令人感动,让人永远不会忘记对故人故地、乡音乡情的怀念。
“打平伙”的民俗在大都市已经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是身在异地他乡的打工群体,有时邀约相聚,吵吵闹闹地吃肉喝酒、侃大山,仍然融入了“打平伙”亲密无间的元素。现在,我年近花甲,总是怀想刚刚走上工作岗位那几年的生活情景,特别是“打平伙”的经历。当时,我们单身的青年教师沿用“画鸡爪”那种古朴的筹资方式,在高寒山区苦中寻乐,平常单调的时光在“打平伙”的聚会中生动活泼起来……那味道纯正的散装白酒,那滚热滚热的萝卜汤,那香喷喷的五花腊肉,那金黄金黄的糯米糍粑,那焦黄焦黄的锅巴饭……真是让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