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猖会》原文与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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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5-06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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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06-30 15:30
五猖会
孩子们所盼望的,过年过节之外,大概要数迎神赛会的时候了。但我家的所在
很偏僻,待到赛会的行列经过时,一定已在下午,仪仗之类,也减而又减,所剩的
极其寥寥,往往伸着颈子等候多时,却只见十几个人抬着一个金脸或蓝脸红脸的神
像匆匆地跑过去。于是,完了。
我常存着这样的一个希望:这一次所见的赛会,比前一次繁盛些。可是结果总
是一个“差不多”;也总是只留下一个纪念品,就是当神像还未抬过之前,化一文
钱买下的,用一点烂泥,一点颜色纸,一枝竹签和两三枝鸡毛所做的,吹起来会发
出一种剌耳的声音的哨子,叫作“吹都都”的,吡吡地吹它两三大。
现在看看《陶庵梦忆》,觉得那时的赛会,真是豪奢极了,虽然明人的文章,
怕难免有些夸大。因为祷雨而迎龙王,现在也还有的,但办法却已经很简单,不过
是十多人盘旋着一条龙,以及村童们扮些海鬼。那时却还要扮故事,而且在奇拔得
可观。他记扮《水浒传》中人物云:“……于是分头四出,寻黑矮汉,寻梢长大汉,
寻头陀,寻胖大和尚,寻壮妇人,寻姣长妇人,寻青面,寻歪头,寻赤须,寻美髯,
寻黑大汉,寻赤脸长须。大索城中;无,则之郭,之村,之山僻,之邻府州县。用
重价聘之,得三十六人,梁山泊好汉,个个呵活,臻臻至至,人马称1
而行。……”
这样的白描的活古人,谁能不动一看的雅兴呢?可惜这种盛举,早已和明社一同消
灭了。
赛会虽然不像现在上海的旗袍,北京的谈国事,为当局所禁止,然而妇孺们是
不许看的,读书人即所谓士子,也大抵不肯赶去看。只有游手好闲的闲人,这才跑
到庙前或衙门前去看热闹;我关于赛会的知识;多半是从他们的叙述上得来的,并
非考据家所贵重的“眼学”。然而记得有一回,也亲见过较盛的赛会。开首是一个
孩子骑马先来,称为“塘报”;过了许久,“高照”到了,长竹竿揭起一条很长的旗,
一个汗流浃背的胖大汉用两手托着;他高兴的时候,就肯将竿头放在头顶或牙齿上,
甚而至于鼻尖。其次是所谓“高跷”,“抬阁”,“马头”了;还有扮犯人的,红衣枷
锁,内中也有孩子。我那时觉得这些都是有光荣的事业,与闻其事的即全是大有运
气的人,——大概羡慕他们的出风头罢。我想,我为什么不生一场重病,使我的母
亲也好到庙里去许下一个“扮犯人”的心愿的呢?……然而我到现在终于没有和赛
会发生关系过。
要到东关看五猖会去了。这是我儿时所罕逢的一件盛事。因为那会是全县中最
盛的会,东关又是离我家很远的地方,出城还有六十多里水路,在那里有两座特别
的庙。一是梅姑庙,就是《聊斋志异》所记,室女守节,死后成神,却篡取别人的
丈夫的;现在神座上确塑着一对少年男女,眉开眼笑,殊与“礼教”有妨。其一便
是五猖庙了,名目就奇特。据有考据癖的人说:这就是五通神。然而也并无确据。
神像是五个男人,也不见有什么猖镢之状;后面列坐着五位太太,却并不“分坐”,
远不及北京戏园里界限之谨严。其实呢,这也是殊与“礼教”有妨的,——但他们
既然是五猖,便也无法可想,而且自然也就“又作别论”了。
因为东关离城远,大清早大家就起来。昨夜预定好的三道明瓦窗的大船,已经
泊在河埠头,船椅,饭菜,茶炊,点心盒子,都在陆续搬下去了。我笑着跳着,催
他们要搬得快。忽然,工人的脸色很谨肃了,我知道有些蹊跷,四面一看,父亲就
站在我背后。
“去拿你的书来。”他慢慢地说。
这所谓的“书”,是指我开蒙时候所读的《鉴略》,因为我现没有第二本了,我
们那里上学的岁数是多拣单数的,所以这使我记住我其时是七岁。
我忐忑着,拿着书来了。他使我同坐在堂*的桌子前,教我一句一句地读下
去。我担着心,一句一句地读下去。
两句一行,大约读了二三十行罢,他说:
“给我读熟,背不出,就不准去看会。”
他说完,便站起来,走进房里去了。
我似乎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但是,有什么法子呢?自然是读着,读着,强记
着,——而且要背出来。
粤自盘古,生于太荒,
首出御世,肇开混茫。
就是这样的书,我现在只记得前四句,别的都忘却了;那时所强记的二三十行,
自然也一齐忘却在里面了。记得那时所听人说,读《鉴略》比读《千字文》,《百家
姓》有用得多,因为可以知道从古到今的大概。知道从古到今的大概,那当然是很
好的,然而我一字也不懂。“粤自盘古”就是“粤自盘古”,读下去,记住它,“粤
自盘古”呵!“生于太荒”呵!……
应用的物件已经搬完,家中由忙乱转成静肃了。朝阳照着西墙,天气很清朗。
母亲,工人,长妈妈即阿长,都无法营救,只默默地静候着我读熟,而且背出来。
在百静中,我似乎头里要伸出许多铁钳,将什么“生于太荒”之流夹住;也听到自
己急急诵读的声音发着抖,仿佛深秋的蟋蟀,在夜中鸣叫似的。
他们都等候着;太阳也升得更高了。
我忽然似乎已经很有把握,便即站了起来,拿书走进父亲的书房,一气背将下
去,梦似的就背完了。
“不错。去罢。”父亲点着头,说。
大家同时活动起来,脸上都露出笑容,向河埠走去。工人将我高高地抱起,仿
佛在祝贺我的成功一般,快步走在最前头。
我却并没有他们那么高兴。开船以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
了东关的五猖会的热闹,对于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大意思。
直到现在,别的完全忘却,不留一点痕迹了,只有背诵《鉴略》这一段;却还
分明如昨日事。
我至今一想起,还诧异我的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
五月二十五日。
鲁迅小时候要去看五猖会,难逢的盛大的庙会,笑着跳着,兴奋的不得了。正要出发,父亲就命令他背书,这犹如一盆冷水泼在了他的心里。待他读熟了,在父亲面前梦似的背完了,父亲才准他去看会。大家高高兴兴的陪他出了门,但他并不高兴,至今还诧异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叫他背书。
《五猖会》记叙了作者少年时一次看五猖会时发生的波折,写“我”对五猖会的精彩内容心驰神往,而父亲却要“我”背出“一字也不懂的”《鉴略》的内容,“背不出,就不准去看会”,表现了家长与儿童在心理上的隔膜,控诉和批判了封建家长和封建教育制度对儿童天性的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