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我为什么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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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5-02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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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2-06-20 03:26
我从很小的时候起——约莫五六岁光景,就知道自己长大以后会成为一个作家。大概17岁到24岁那几年,我曾试图打消这个念头,但同时深知这样做是在抹杀自己的秉赋,或早或晚,我是一定会安下心来埋头写作的。
我家有三个孩子,我排行老二,比老大小五岁,比老三大五岁,因此我和他们之间都有点隔膜,此外八岁之前我没怎么见过父亲。由于这样的家庭环境和其它一些原因,我那时不怎么合群,岁数再大点时更是浑身讨嫌的怪癖,使得我在整个学生时代都不受欢迎。和任何一个孤僻的孩子一样,我终日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故事世界中,喋喋不休地与想象中的人物对话,因而,我想,我的文学梦从一开始就夹杂着这种被冷落的屈辱感,以及不被看重的挫折感。我知道自己有驾驭文字的才能,也能承受现实中的种种不快,我意识到这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向某个隐秘世界的大门,在那里我可以对日常生活中遭到的失败进行回击,直至反败为胜。不过,在整个儿童时期和少年时期,我全部的严肃作品——其实毋宁说是煞有介事地写下的东西,加起来也超不过半打纸。大约在四岁,或者五岁时,我就作出了我的第一首诗,母亲替我把它听写下来。我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那首诗是怎么写的了,只记得写的是一只老虎,它长着“椅子一样的牙齿”,这个比喻还算不赖,不过我有些疑心,我的*作多半是布莱克那首《虎》的学步之作[译注1]。十一岁那年,战争爆发(1914-18战争[译注2]),我写了一首讴歌祖国的诗,在一份地方报纸上发表;两年后基钦纳[译注3]去世,我作的悼念诗再次被这家报纸刊载。之后几年,我陆陆续续写过一些乔治王时代风格的“自然派诗歌”,大多半途而废,能坚持写完的,也莫不是拙劣蹩脚之作。此外我还曾尝试写一部短篇小说,那是一场惨败的记录,不提也罢。以上就是我在那些年间一本正经地写在纸上的全部成果。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在这一阶段的确也从事过一些文学活动。其中首推毫无乐趣可言的命题作文,我可以一挥而就,不必费吹灰之力。除了学校里的功课,我还写过韵体赞美诗,这种半喜剧性质的韵文在我也是手到擒来,走笔之快,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诧异不已——十四岁那年,我写了一部仿阿里斯托芬[译注4]风格的诗剧,前后只用了大约一周时间。此外我还参与过校刊的编辑工作,有印刷版的,也有手抄版的,你恐怕想象不出比这些游戏笔墨更可悲的文字了,应付此类工作我自然游刃有余,如今我花在哪怕最没价值的报刊上的心思也比它多得多。在上述操练的同时,我一直在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进行着另一类文学实践,持续了十五年,甚至更久,那就是一册只存在于我内心深处的日记,当中演绎着关于我本人的一部连续“幻想剧”。我相信大部分儿童和青少年都有过类似的经验。在我童蒙初开之际,常常喜欢把自己想象为罗宾汉[译注5]式的绿林豪杰,刀头*血,劫富济贫;稍大一点之后,我的“幻想剧”便挣脱了这种幼稚的自我陶醉,逐渐侧重于对我的行为和见闻作纯粹的描写。有时候我脑子里会持续浮现出如下一类的句子:“他推开门走进房间。一束淡黄的日光穿透细布窗帘,斜照在桌面上,桌子上座着一只墨水壶,旁边有盒火柴,推开了一半。他把右手揣在衣兜里,径直走到窗口。窗下的街道上有只花斑家猫,正在与一片枯叶纠缠不休,”等等等等。这样的练习一直持续到我大概二十五岁的时候,正好贯穿了我和写作无缘的那几年。尽管我不得不为了找到恰如其分的字眼而挖空心思——确实是挖空心思,但这种刻意的描写似乎是完全按违背我本意的,它只是源于一种来自外部的强迫性冲动。我在不同的年龄仰慕过的作家林林总总,我想,我的“幻想剧”一定深受这些人风格的影响,但在我印象中,其中的描述却始终保持着同样的、一丝不苟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