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3-06-03 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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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4-02-19 00:15
夕阳虽西下
感觉仍如初
———讲述老伴儿的故事
文/孟泽辉 辛丑年农历三月十三
时光如同闪电般划过,不经意间满头银丝抹尽我的青春年华。回眸当年的爱情生活,似吟唱一首甜蜜的歌谣。时间是爱情最好的发酵剂,随着岁月的流逝,它变得愈加深沉。
年轻时与老伴儿绵绵相依,进入知天命之年,却因迁居异地无奈分离,不免多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份思念。漫长的办公室单身生活,习惯了寂寞和孤独。
退休后,我又回到了家,因为有老伴儿的地方才是家。如果说没有老伴儿的日子孤独无依,那么只有老伴儿的日子才甜,生活就像一杯白开水,老伴儿是糖。
当年,我是用65元钱,一条毛哔叽裤子,一身单料儿毛衣毛裤把她领回家,一家家吃了一顿油炸糕,她名正言顺地成为孟家第二房媳妇。说实话,就是在那个年代,也是极为廉价的。婚后,称妻一直为“我女人”,呼其“老伴儿”也是近几年的时间,叫惯了就觉得顺口亲切。
老伴儿命苦
老伴儿是河北省张家口人氏,家中的老疙瘩,父母对她宠爱有加。刚满6岁,亲娘谢世,童蒙无知的她并不懂得失去母爱会意味着什么?只懂得缠着父亲询问娘啥时回家?父亲满脸的凄怆和无奈,只能用善意的谎言搪塞。父亲极有责任,怕她遭际后娘的白眼儿,再没续娶,父女俩相依为命。她渐渐长大,已不再朦朦胧胧地沉浸在天真无邪的境界里,现实生活不断地磨练着她,使其早早懂事,在旁人的眼里,丝毫看不出她是一个没娘的孩儿。
少女的情怀是溪流、云朵、鲜花;色彩鲜丽,如诗如画。12岁那年,父亲一病不起,不幸的她再次被黑色的羽翼笼罩,美妙的少女时代稍纵即逝,忍痛辍学照顾父亲。那段日子,她熬夜照料父亲,甚至觉察不到夜与昼的交替,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父亲那张木然的脸上。然而,死神不给任何人留情面,父亲还是被拉上了黄泉之路。
黑漆的夜晚,空荡的老屋只有她和死去的父亲,她尖厉的哭声划破了僵硬的夜空,她捧着父亲尚有余温的头,呼喊着:“爹呀!娘啊!你们把我扔下,我该咋活呀!”纷纷赶来的众邻,无不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动容垂泪。在大伯大婶们的帮忙下,她含泪为父亲穿上殓衣,一层薄软的布帛,隔绝了两个永不相通的世间。她心里明白,父亲曾为自己撑起的一片天空已经轰然塌陷。如今父亲走了,自己不是一个孩子了。她无从问讯苍天,再也没有像父亲那样被人疼爱了,今后的日子就要靠自己在风雨中独自摇曳了。
埋葬了父亲,离开了学校,告别了长眠在地下的爹娘,望着无限眷恋的故乡,牵着兄长的手,一步一回头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栖身之地。人,尤其是未成年的人就是这样的奇怪,一旦失去父母,做人的尊严也就随之消失。从进哥嫂的门第一天起,她,站不敢靠前;走,不敢快步;说,不敢大声,端起饭碗不由自主地瞅瞅嫂子的眼色,一切都变得唯唯诺诺,自矮三分。她不怕吃苦受累,唯一的愿望就想继续读书,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自私的哥嫂把天平只倾向给自己的儿女。“你读书,那孩子谁带啊?家务谁干啊?茶饭谁做啊?”哥嫂用一连串的“啊”,无情地扭断了她的读书梦。
从此,她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小仆人,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睡她都大包大揽;仨孩子在她的身上滚爬着长大。她在这艰难家境的熬炼下,把眼泪、委屈和惆怅埋在了心底,从不外露。她谨小慎微地说话,不遗余力地干活,籍以博得哥嫂欢心而少遭奚落,这是她最高的奢望。她渴望着自由,常常扪心自问,这日子何时能熬出头啊?在睡梦中,她变成了一只快活的小鸟,在湛蓝的天空自由地飞翔,醒来时只有酸泪湿枕,起来后重复着每天的劳碌。
她像一只羔羊,孤独、寂寞、彷徨,好像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她渴望有个亲人让她抱住痛哭、让她诉说个畅快;她满心积攒了无数的话、无数的泪,却没有发泄的地方;她像一片白云,随风漂泊;她像一个陀螺,被一条无形的鞭子抽得旋转不止。她预感还有更多的苦难和不幸在等待着她,像阴影一样笼罩着她那天真纯洁的心灵。从此,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在那逆境的岁月里,她学会了绣花缝衣、烹调茶饭的本领,是居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养成了待人真诚、遇事宽容的德行,是同龄孩子中的楷模。
谁说都市出美女,不信小镇有靓妹。六年的时间,像鹰翼般地划过,她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地早。她体态的成熟,像一个待嫁的新娘;思维的成熟,像一个见多识广的妇人。她出落得壮实美丽,没有丝毫人为的雕琢和修饰;*的朴素沉稳,内心世界令人深不可测。
老伴儿重情
我俩第一次见到是在小镇的电影院。那年我17岁,她15岁。在一次看电影的拥挤中,我的后背被人撞了一下,返回头正待发作,却被她的美丽镇住了。顿时定在那个时空中,我的眼光大概有些猥琐,她臊红了脸,低下头急匆匆地离开。我不由自主地尾随到了她的身边,她专心致志地看电影,我却从头到脚地打量她。
她中等身材,四肢构造得非常结实;圆圆的脸盘,微紫而细润;一对毛绒绒的大眼睛像闪亮的黑玉,含蓄着柔和的光亮和善良的神色;红润的嘴唇即如两片带露的花瓣,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乌黑光洁的秀发,梳着两条羊角小辫,小辫刚好遮住耳朵垂吊在双肩,愈加显得楚楚动人。她那匀称的身姿,沉稳的神态,透露着端庄和美丽。
我的心瞬间怦怦跳动起来,哪有心事看电影,看她就足够了。再细看,她那弯弯的细眉,有时微皱,便有无限的幽怨,令人怜悯;一双泉水般纯净的眼睛里流露出丝丝忧伤,微凹的嘴角边隐约挂着些微抑郁,我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她童年的不幸。她看电影的神情是那么地专注、那么地如痴如醉,完全摒绝一切外来的干扰,贪婪的目光随着幕布的画面游移。直至散场,也不曾四顾,好像礼堂就她一个人似的,无视我在她身边的存在。我心中纳闷,她究竟是从何方飘游来的一个神秘怪客,竟给自己留下了如此美妙的影响。
少年的我,心灵像白纸一样地纯洁,朦朦胧胧地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却不懂什么是爱情,更没有品尝过恋爱的滋味。就是觉得她很庄重、很善良,被她那美丽的犄角撞疼了我的心……
电影散场,我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当天夜晚我失眠了。从那以后,我一连几天魂不守舍,不论视野有多宽,她的容颜总是在我眼前晃动;不论思绪有多长,她的忧伤总是在我脑海中翻腾。几个小伙伴看出我的反常,嗷嗷乱叫:“这家伙爱那个女子了!”“爱,爱怎么了?漂亮的人儿谁不爱?”美,令人赏心悦目,这本是常人的七情六欲。谁愿与丑陋为侣?连《巴黎圣母院》中丑陋的敲钟人卡西摩多尚且喜欢美丽的爱丝梅拉达,我总比卡西摩多长的好点吧。
就那么一次见面,她的容貌像印花一样烙在我的心中。不论在什么场合,只要她一出现,立马就进入我的视线,我身不由己地靠拢了过去,像幽灵一样地缠绕在她的身边。我同时也感到,只要有她在,我的眼睛不想看别的任何人或物,似乎我的身与心一齐被那双美丽的黑眼睛吸进去了,只感到一阵阵地快活。
一年后,我踏上了接受再教育的征途,离开了装在我心中的她。泥巴和汗水冲淡了我的遐想。说实在的,我忘记了她。
第二次见到她是我回城工作以后,竟在她哥嫂家里。她惊诧地望着我,迟疑了一下,旋即镇定,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意外的相逢,令我激动和兴奋,惶惶然,手足无措。不用花时间,只看一眼,她的形象就在我的脑海里翻滚了数遍。她还和原来一样,依然美丽、庄重。她一边侍弄着孩子,一边偷偷地窥视着我。我被她的神情滋润出一股股的幸福感,身子觉得有些沉重,像无赖一样坐着不想走,语无伦次地不知说了些啥。
真是天缘巧合,曾一度断了的线又重新接上了。天随人愿,我又和她见面了,又重新点燃了我俩初识的火焰,我感到兴奋,充满对未来的幻想。幻想总是凭空而来的,我开始构造一个空中楼阁的凄美故事。在春天里,我们一见倾心;在落叶萧萧的秋季,如何牵手散步;在白雪皑皑的冬天,我们最终长相厮守,从此像童话里的白马王子和美丽的公主那样,幸福地生活着。
有的男人喜欢看女人的脸,以为上面贴了上帝最得意的杰作;有的男人喜欢看女人的脚,小巧玲珑,软软地让人禁不住想捏一捏;有的男人喜欢看女人的腰,一步三摇,摇出了万种风情;有的男人喜欢看女人的背影,婀娜多姿,窈窕妩媚,引人无限的遐想……我看她从来就是从头到脚地轮番扫射,这样才能全方位地欣赏。可惜,欣赏的日子并不长,几个月后,随工作调动,我离开了这个叫我魂牵梦萦的小镇。忙于工作,我再次忘记了她。
我和她再次相遇,是在旗革委会东礼堂,时值全旗文艺汇演。好像上苍的恩赐,缘分的驱使,让我俩第三次重逢。
这次我大胆主动地和她说话,她朝我莞尔一笑,满脸赧颜之色。我俩互相都怀有爱意,互相默认了相好交往。那时候谈情说爱较为隐蔽,生怕被人发现而感到羞涩。
我俩的爱情很单纯,像一杯清水没有任何杂质,谈不上什么迷恋温柔秀色,什么倾慕英俊洒脱,只是我看她勤劳朴实、品貌端庄;她喜欢我活泼上进、诚实正派;她感慨世道沧桑,我喟叹人情冷暖,于是便感情融洽、脾情一致相爱了,感情的浓度也在一天天加深。至此我才知道,她一直惦记着我,从来就没有忘记我。
她真是一个兰心蕙性的女子,心底是那么地善良,那么地善解人意。她对男女间的感情是那么地专注,丝毫没有星点亵渎之意;虽说她六亲无靠,但却没有乞哀告怜之骨。她没有屈服哥嫂的粗*涉,对世人的揶揄不屑一顾,她看上的人、酿出的情、认准的理,不是随便轻易更改的。真乃多情多义、重情重义的刚烈女子,她足够让我感动一辈子,真爱一辈子。
老伴儿善良
老伴儿的善良不但刻在了脸上,而且也浇铸在她的心底,有时善良得叫人阵阵心疼。一个月夜下,我对她说:“世人都说你是彩凤随鸦,鲜花插在牛粪上”,她含蓄地笑了笑说:“鲜花也好,牛粪也罢,将来我们要居家过日子,不是天天观容察貌,我不在乎。”我说:“牛粪营养丰富,会使你这朵鲜花愈加鲜艳”,她笑着说:“但愿吧”。
温柔的月光像把镰刀,欢喜地收割了我俩的爱情。没有漂亮的婚纱,没有迎亲的 汽车 ,没有喜庆的宴席,甚至没有亲人的祝贺,她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女人。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的,没有房子的婚姻更是不幸的。我没有房子,只有寡妇母亲和三个未成年的弟妹。然而,善良的她没有任何怨言,同情我的遭际,体谅我的家境,默默地忍受着一切。
婚后数月,乡下电力施工结束,我回到了家。她约我出去走走,半道上怯怯地对我说:“我们也得有间房子啊……”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了,像蚊子在低吟,两只手在不安地搓着。我仔细地斟酌着字眼,既怕伤害亵渎了她那纯真的 情感 ,又要尽可能地把话说清楚,“你……?”她没有看我,像只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攥着下衣襟右角,揉搓着,一时间,她有点神不守舍。
我抬起头,猛然看见她那双眼睫毛很长的眼眶里溢出泪水来,像雨雾中正在涨溢的湖水,泪珠在眼眶里打着旋儿,晶莹透亮。我瞬间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要是再在她的眼睛处多驻留一秒,我肯定会忍不住嚎啕大哭。我低着头,咬着嘴唇,脚下盲目地拨弄着一颗碎瓦片来抑制情绪,感觉到有一股热辣辣的酸流从鼻腔倒灌进喉咙里去,我心痛极了。
我几乎没用考虑什么,坚定地对她说:“你跟我走吧!房子会有的,孩子也会有的”。她破涕为笑,笑得很甜,泛着红晕的脸蛋挂满了青春的光泽。我第一次发现她那么富有魅力,我冲动地向她张开双臂,她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她那丰满高耸的乳峰下频频跳动的心,像羔羊的嫩舌在一下下地*着我瘦骨嶙峋的胸膛……
冬季的第一场雪总是激动人心的,春夏秋三季的喧嚣与浮躁都被这第一场雪给抚慰了,我俩终于有了房子,有了属于自己真正的家。日子就像白驹过隙,就在这间半小土房,一天天、一年年,妻子从“女人”过渡到“老伴儿”,与我携手度过锡婚、瓷婚、珍珠婚、红宝石魂,在洒满夕阳橙红色的路途上,我们在向金婚靠近。
世上的女人哪个不爱穿?哪个不爱戴?哪个不爱打扮靓丽表现自己,吸引异性聚焦的眼光?老伴儿却不喜化妆,“雪花膏”伴随至今,是个素面朝天的美人,总是清清爽爽,如一碟小葱拌豆腐,青是青,白是白,没有一丝杂色。岁月的蹉跎并没使她的暮春容颜过早地凋零,在我的眼里她依然风采依旧,是明艳艳的一盏灯,跟着这盏灯走,我很少滑到阴沟里。
初识时,她在远处望着我;青春时,她在心中恋着我;贫穷时,她没有嫌弃我;落难时,她没有抛弃我;失意时,她在身边陪着我;生病时,她在床边守着我。常言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一时不见惊叫唤”,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俗气,然而老来相伴却不好分开。老伴是天,老伴是地,老伴是我最好的情人和知己,老来多健忘,唯有爱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