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3-04-13 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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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08-03 11:19
乔宇:五台山游记
乔宇
正德丙寅夏,发沙涧驿,由南峪口十五里入山。长松古杉,掀空障谷。鹿游于岩,鸟鸣于丛。上岭至华严口,望诸台甚迩。灵云怪雾,凄风密雪,相杂而起,恍然,窅然,倏阴以晴。造化奇观,不可形述。又十八盘下岭,石径确荦,万涧汨汨泠泠,如笙如簧。凡揭涉七十里至显通寺,寺因北冈而来,风景殊绝,梵刹数十拥于左右,此下地渐宽夷,夜遂宿于显通。
厥明,山空澄霁,但觉风飕飕起林间,有僧进曰:“诸台风雪繁猛,石且冰,路且泥,不利跻蹑。”予笑而不顾,乘小舆径上中台,缘冈行十里至玉亭寺岭,丹碧辉映,甍阁于山腰。又十里至欢喜岭,风果属发如隆冬,时几不能往。稍憩岭下,风忽和,遂至绝顶。见四台各拱其方,如分如织,其形势又各秀拔,如争奇斗丽于云表,余遂题名于壁。薄晚下山,游玉华、真容、圆通诸寺,皆清幽旷邃。寺傍饮三珠泉,馨冽异常,其沸正如珠状。去泉百步许,观七宝珠树:高二丈许,下为一干,岐分七条,上复拱合为一,然后枝叶衍纵,披覆四下。复归、宿于寺。
又明日,离寺山行,过饭仙山阳伯峪寺,二十里过竹林寺,又过岭曰金阁殿,唐太宗所建,今已废。下岭为清凉寺,远望宫殿缀附半岩,俨若图画。南有清凉石,幅员数丈,重层复级而上,俗传可坐千人。又行十里,晚至佛光寺宿焉。已出,在南台之外也。
本文所记五台山在山西五台县东北,为我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因有五峰耸立,高接云天,峰顶平坦无木,如垒土之台,故名五台。其东西南北四台,皆从中台发脉;丛林大刹,也多在中台之下,自古以来即为登览胜地。
乔宇这篇《五台山游记》向来不大为人注意,初读之,仿佛也并无多少奇妙之处;而细味之,则觉画境历历,情趣盎然。
作者开篇以简畅之笔点出了游历时间、出发地点及经由路线之后,马上即写山中景物,首先着笔于“长松古杉”,用“掀空障谷”四字突出了那巨干撑空的峭拔气势和浓荫蔽地的繁密势态,给人一种紧张突兀之感;接着写鹿的悠游与鸟的和鸣,气氛立即和缓舒适。正是这由突兀而和缓的景物气氛的转换产生了它的艺术魅力,掀起了读者一张一弛的感情变化,使人情不自禁地随作者去登高临远,神游五台了。这时,但见“灵云怪雾、凄风密雪,相杂而起”,恍恍忽忽,茫然无际;忽儿昏暗,忽儿晴明,万千变化,莫可名状。这大自然的奇观,给古老的五台山抹上了一层神奇飘逸的色彩,令人生无限美妙的遐想。这是岭口所见。一阵流连之后,我们随作者经过那十八盘崎岖不平的石径,下得岭来,条条山谷之中,唯见淙淙清流、处处鸣泉,“汩汩泠泠”,恰象笙簧的动人鸣奏。这“汩汩泠泠”四字,声形兼备,用得恰到好处,可谓山涧清泉的传神写照;而这“如笙如簧”的比喻,更生动贴切,它不但将山泉诗化,而且从声乐的角度调动着读者的审美体念、发酵式地丰富着清泉奏鸣的意境,令人陶醉、悠然神往了。欣赏着幽咽泉流,不知不觉,便到了显通寺,对那金碧辉煌的众多寺庙,作者用“风景殊绝”四字作了概括性描述,随即打住一天游程。
乘兴游山,见闻必然很多,作者只选择了长松古杉的凌空跨谷和山鹿林鸟的悠游和鸣、云雾风雨的灵怪凄密、山涧清泉的悦耳声响作重点描述,中间以顺次的游踪为线索联结贯串,有曲折变幻、迭宕起伏的风韵,在历历画境中暗寓着闲适从容、优游自在的情怀,虽有那十八盘奇险的下岭山路,也毫不在话下而被一笔带过了。
第二日以记游中台为重点,更是一波三折,引人入胜。作者写天明时的山中景色是“山空澄霁”,相对昨日的“灵云怪雾、凄风密雪”来,一变而为清明澄澈、辽阔旷远的美景,这自然令人一阵欣慰,所以,尽管有那密林之间的飕飕冷风吹来,又怎能引起介意呢?然而,久住山中的僧人却是熟悉这冷风的来历和预兆的,他关切地告诫作者,诸台风雪繁猛,道路艰险,不利攀登,显然是要作者放弃登山打算。文章在此作一顿宕。不想作者“笑而不顾”,竟毫不动摇,依旧满怀兴致,径直登上玉亭寺岭,在那里观赏到山腰殿宇楼阁丹碧辉映的壮观景象。这自然又一笔折转,照应着前文“山空澄霁”的景象。再往前行,气象陡变,“风果咸发如隆冬”,几乎不能前往。这里特用一“果”字呼应僧人的劝告,行文再次迭宕。到“风忽和,遂至绝顶”,又一笔转回,然后纵笔描写站在中台之上环望东西南北四台的情景:只见它们四面拱卫,如织连一体;但又分立四方,各逞其秀拔之姿,在云端争奇斗丽。在这经过艰难跋涉到达绝顶之后纵目五台的雄姿秀色时,该有一番怎样的心旷神怡的 *** ,也就可以想见了。行文几经迭宕,感情几经起落,到此终于达到 *** 。随后记晚来下山以后的饮三珠泉、观七宝珠树,则又另赋新笔,别开妙境。奇泉宝树,相映生辉,共同装点着五台的神奇秀丽。
经过两天的跋涉观览,作者仿佛已尽游兴,到第三日,便未再作细致的观赏,除特别记下清凉石而外,仅略记游程而已。但对先前游历过的寺庙,却仍有一步三回头的留恋,特用了“俨若图画”四字作了总的赞美。
诵读全文,的确“俨若图画”。作者记三天游程,一程一程顺次记来,次第分明,重点突出,行文自然有法。每步移形换,则随之出现一幅幅景物、气氛、色调各不相同的山水画卷,或突兀、或悠闲、或凄迷、或明净、或瑰丽、或壮观、或奇异,变化多端,相对独立而又被清晰的游历线索连为谨严的一体。文中只有客观的记叙与描绘,并无任何议论,但正是从这不动声色的记叙中透露出了作者优游闲适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