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3-04-08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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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行
一叶迷津的篷舟,泊在古黄的书简里;一段尘封的记忆,滞留在寒纱淡薄的烟雾中。一节似哭非述的琵琶声语,从遥远的天涯,“铮”然一声传来,惊醒了沉睡已久的记忆,摇动了一江静若镜的寒水。月影被剪成点点萤火,月熔化在寒江水面,等到夜静时,那面寒江月如同一幅千年墨染过的画卷。画卷轻启,水墨的景致一一浸染过历史的颜色,经历过舞榭的风月。
一声悠长的叹息,从天之外的尽头蔓长,从唐朝的风雨飘摇中走来,从宋朝的风云际换中变频。那一滴滴苦情泪,浸湿了明朝的长袖青衫,浸湿了清朝的花样旗衫,依旧还能濡湿今朝的单薄轻衫。那一声声轻拨慢挑的弦语,隐含着亘古不变涨退不倦的潮汐,倾述着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孤独,抒发着重逢只如初见般的青涩。
那夜的江畔,送客的码头,静静的月光下,船儿在江水微荡中静候,静候着友人离去。回首相看,已是泪眼迷离。那夜的芦苇横斜,枝枝蔓蔓,在风霜中轻荡,将月影剪成一江的碎玉,点点明明。
月如钩,勾起红尘往事,弦索轻拨复拢,浅浅地唱,泪水却湿花了胭红,沉入了浔阳江底。一首琵琶曲,散落在江水中的星月交辉处,那是一江的离愁别恨,是一生的空房独守。低眉信手处,轻拢慢捏续续中,哀声再述,怨音已抒,泪湿步摇珠花著露,愁到心头黛眉峰聚,轻声叹念,怨江水悠悠。几桩心事全付于琴音,轻拨幺弦,弦断有谁听?弦已断肠亦断,泪眼迷离空对一江寒月。
回想北国此时枫叶正红,繁华依旧,而在这南国风光里,却只有风败芦花,柳絮尽去。琵琶声落入秋风萧瑟里,秋月浸江入房,回望长空,忆起旧时风华,每倚楼无语只吹消魂曲。然北国似一遥遥不可及的梦,只在夜深枕旁萦绕,眉间已识愁滋味,只有琵琶寄心语。琵琶声声,原道知音少,琵琶声声,滴泪成斑,心语被一位青衫司马一一听懂,旧恨新愁愁被一位知音一一拾取。
暮秋时分,秋音秋赋尽入秋江月,相逢在这南国的落花时节,在这苍凉冷瑟的江水中,怎一句“相逢总是曾相识”能述。那一曲悠长的琵琶曲,便化做文字史里的一朵奇葩,惊醒了岁月*时的一帘幽梦。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鸣。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虾蟆(há ma)陵]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zhāo zhā)难为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诗分两部分,前十句正面摹写声音。琴声袅袅升起,轻柔细屑,仿佛小儿女在耳鬓厮磨,窃窃私语。
忽然,琴声变得昂扬激越起来,就像勇猛的战士挥戈跃马冲入敌阵。接着琴声又由刚转柔,呈起伏回荡之姿。
此时,天朗气清,风和日丽,远处浮动着几片白云,近处摇曳着几丝柳絮,它们飘浮不定,若有若无,难于捉摸,却逗人情思。蓦地,百鸟齐鸣,啁啾不已,安谧的环境被喧闹的场面所代替。
在众鸟翩跹之中,一只凤凰翩然高举,引吭长鸣。这只不甘与凡鸟为伍的孤傲的凤凰,一心向上,饱经跻攀之苦,结果还是跌落下来。
这里除了用形象化的比喻显示琴声的起落变化外,似乎还另有寄托。联系后面的“湿衣泪滂滂”等句,很可能包含着诗人对自己境遇的慨叹。
“湿衣”句与《琵琶行》中的“江州司马青衫湿”颇相类似,只是后者表达得比较直接、显豁罢了。 后八句写自己听琴的感受和反应,从侧面烘托琴声的优美动听。
这种感情上的强烈 *** ,实在叫人无法承受。
元和十年,本人被贬到九江当司马。
第二年秋季的一个夜晚,到湓浦口送一个伴侣,听见船中有人弹琵琶,那声音,铮铮纵纵,很有京城里的神韵。问阿谁人,才晓得她本来是长安歌伎,曾经跟曹、穆两位名师学弹琵琶,年岁渐年夜,姿色阑珊,只好给一个商人当妻子。
本人便叮嘱摆酒,让她酣畅地弹几只曲子。她弹奏终了,非常忧伤。
叙说了年青时侯的欢喜情形;可是往常呢,漂荡憔悴,在江湖中心辗转流浪!本人从京城里贬出来,已有两年,表情宁静,安于近况。听了她的话,此日晚上,才觉得到被贬谪的滋味,因此作了这首长诗送给她,共计六百一十二字(按:实践上全诗是六百一十六字),叫做《琵琶行》。
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来岁秋,送客湓浦口,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
问其人,本长安倡女,尝学琵琶于穆、曹二善才;年长色衰,委身为贾人妇。遂命酒,使快弹数曲。
曲罢悯然。自叙少小时欢喜事,今漂沦憔悴,转徙于江湖间。
予出官二年,恬然自安。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
由于长句,歌以赠之,凡六百一十二言,命曰《琵琶行》。 晚间在浔阳江边送别友人,枫叶荻花,在金风抽丰里沙沙颤动。
主人下了马,走进友人的船中,拿起酒想喝,却没有音乐助兴。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闷闷地喝醉了,凄惨痛惨地将要别离,将别离的时分,茫茫的江水里沉浸着明月。
突然听见水面上飘来琵琶的声音。主人遗忘了归去,客人也不愿起身。
跟着声音悄然地讯问是什么人在弹琵琶,琵琶声中止了,想措辞却迟迟地没有措辞。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
移近船只,请阿谁人相见。添酒、挑灯,又摆上酒宴。
再三召唤,她才肯走出船舱,还抱着琵琶,遮住半边脸庞。 移船附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拧转轴子,拨动了两三下丝弦,还没有弹成曲调,曾经充溢了感情。
每一弦都在感喟,每一声都在沉思,好象在诉说不自得的出身,低着眉跟着手继续地弹啊,弹,说尽那无限悲伤的事情。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生平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尽事。
悄悄地拢,渐渐地捻、又抹又挑,开首弹的是《霓裳》,后来弹的是《六么》,粗弦嘈嘈,好象是急风骤雨,细弦切切,好象是儿女密语。嘈嘈切切,错杂成一片,年夜珠小珠,落满了玉盘.花底的黄莺间间关关——叫得何等流利,冰下的泉水幽幽咽咽——流得何等困难!流水冻结了,也冻结了琵琶的弦于,弦子冻结了,声音也临时中止。
别的吐露出一种躲藏在心里深处的愁恨,这时分没有声音,却比有声音的更冲动人心。忽然爆破一只银瓶,水浆奔进,骤然杀出一队铁骑,刀*轰鸣。
轻拢慢拈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年夜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密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年夜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水泉冷涩弦凝绝,凝毫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凸起刀*鸣。 曲*弹完了,收回拨子从弦索中心划过,四根弦发出统一个声音,好象扯破绸帛。
东边西边的船舫里都静悄然没人措辞,只看见一轮秋月在江心里闪烁银波。 曲终收拨留神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疑疑吞吞地放下拨子又插到弦中,清算好衣裳,站起来显得非常肃敬。
她诉说:“原本是京城里的姑娘,家住在虾蟆陵左近。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理衣裳起敛客。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岁就学会了弹琵琶的身手,名字注销在教坊的第一部里。
弹罢曲于,曾博得曲师的赞扬,妆梳起来,常惹起秋娘的妒嫉。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少年,力争上游地赠予礼物,一只曲子,换来无数匹吴绫蜀锦。
打拍子敲碎了钿头云篦,吃琼浆泼脏了赤色罗裙。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云篦击节碎,赤色罗裙翻酒污。 本年欢笑啊,来岁欢笑,悄悄地渡过了几个秋夜春天;兄弟从了军,阿姨告别了人世,无情的光阴,夺去了美艳的朱颜。
本年欢笑复来岁,秋月春风等闲度;弟弟参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的车马,越来越稀,嫁了个商人,跟他到这里。商人只垂青利,哪在乎分别,上个月又到浮梁,去买茶经商。
门前萧瑟车马稀,老迈嫁作商人妇。商人厚利轻分别,前月浮梁买茶去。
留下本人在江口,独守这空荡荡的船仓,绕船的月光白得象霜,江水也那么寒凉。深夜里突然梦见少年时期的旧事,满脸泪水,哭醒来愈加哀痛。
……” 去来江口空守船,绕船明月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龄,梦啼妆泪红阑干。”
本人听了琵琶声曾经感喟,又听了这番话愈加歔欷。同样是掉意人漂泊在远方,碰在一同啊,畴前不熟悉那又何妨! 本人闻琵琶已感喟,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海角沉溺堕落人,重逢何须曾了解! 本人自从客岁告别了京城,贬官在浔阳,不断卧病。浔阳这*荒芜偏远,哪有音乐,一年到头,也听不见管弦奏鸣。
唐宪宗元和十年,我被贬为九江郡司马。
第二年秋季的一天,送客到湓浦口,夜里听到船上有人弹琵琶。听那声音,铮铮铿铿有京都流行的声韵。
探问这个人,原来是长安的歌女,曾经向穆、曹两位琵琶大师学艺。后来年纪大了,红颜退尽,嫁给商人为妻。
于是命人摆酒叫她畅快地弹几曲。她弹完后,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自己说起了少年时欢乐之事,而今漂泊沉沦,形容憔悴,在江湖之间辗转流浪。
我离京调外任职两年来,随遇而安,自得其乐,而今被这个人的话所感触,这天夜里才有被降职的感觉。于是撰写一首长赠送给她,共六百一十六字,题为《琵琶行》。
秋夜我到浔阳江头送一位归客,冷风吹着枫叶和芦花秋声瑟瑟。我和客人下马在船上饯别设宴,举起酒杯要饮却无助兴的音乐。
酒喝得不痛快更伤心将要分别,临别时夜茫茫江水倒映着明月。忽听得江面上传来琵琶清脆声;我忘却了回归客人也不想动身。
寻着声源探问弹琵琶的是何人?琵琶停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动静。我们移船靠近邀请她出来相见;叫下人添酒回灯重新摆起酒宴。
千呼万唤她才缓缓地走出来,怀里还抱着琵琶半遮着脸面。转紧琴轴拨动琴弦试弹了几声;尚未成曲调那形态就非常有情。
弦弦凄楚悲切声音隐含着沉思;似乎在诉说着她平生的不得志;她低着头随手连续地弹个不停;用琴声把心中无限的往事说尽。轻轻地拢,慢慢地捻,一会儿抹,一会儿挑。
初弹《霓裳羽衣曲》接着再弹《六幺》。大弦浑宏悠长嘈嘈如暴风骤雨;小弦和缓幽细切切如有人私语。
嘈嘈声切切声互为交错地弹奏;就像大珠小珠一串串掉落玉盘。琵琶声一会儿像花底下宛转流畅的鸟鸣声,一会儿又像水在冰下流动受阻艰涩低沉、呜咽断续的声音。
好像水泉冷涩琵琶声开始凝结,凝结而不通畅声音渐渐地中断。像另有一种愁思幽恨暗暗滋生;此时闷闷无声却比有声更动人。
突然间好像银瓶撞破水浆四溅;又好像铁甲骑兵厮杀刀*齐鸣。一曲终了她对准琴弦中心划拨;四弦一声轰鸣好像撕裂了布帛。
东船西舫人们都静悄悄地聆听;只见江心之中映着白白秋月影。她沉吟着收起拨片插在琴弦中;整顿衣裳依然显出庄重的颜容。
她说我原是京城负有盛名的歌女;老家住在长安城东南的虾蟆陵。弹奏琵琶技艺十三岁就已学成;教坊乐团第一队中列有我姓名。
每曲弹罢都令艺术大师们叹服;每次妆成都被同行歌妓们嫉妒。京都豪富子弟争先恐后来献彩;弹完一曲收来的红绡不知其数。
钿头银篦打节拍常常断裂粉碎;红色罗裙被酒渍染污也不后悔。年复一年都在欢笑打闹中度过;秋去春来美好的时光白白消磨。
兄弟从军姊妹死家道已经破败;暮去朝来我也渐渐地年老色衰。门前车马减少光顾者落落稀稀;青春已逝我只得嫁给商人为妻。
商人重利不重情常常轻易别离;上个月他去浮梁做茶叶的生意。他去了留下我在江口孤守空船;秋月与我作伴绕舱的秋水凄寒。
更深夜阑常梦少年时作乐狂欢;梦中哭醒涕泪纵横污损了粉颜。我听琵琶的悲泣早已摇头叹息;又听到她这番诉说更叫我悲凄。
我们俩同是天涯沦落的可悲人;今日相逢何必问是否曾经相识!自从去年我离开繁华长安京城;被贬居住在浔阳江畔常常卧病。浔阳这地方荒凉偏僻没有音乐;一年到头听不到管弦的乐器声。
住在湓江这个低洼潮湿的地方;第宅周围黄芦和苦竹缭绕丛生。在这里早晚能听到的是什么呢?尽是杜鹃猿猴那些悲凄的哀鸣。
春江花朝秋江月夜那样好光景;也无可奈何常常取酒独酌独饮。难道这里就没有山歌和村笛吗?只是那音调嘶哑粗涩实在难听。
今晚我听你弹奏琵琶诉说衷情,就像听到仙乐眼也亮来耳也明。请你不要推辞坐下来再弹一曲;我要为你创作一首新诗《琵琶行》。
被我的话所感动她站立了好久;回身坐下再转紧琴弦拨出急声。凄凄切切不再像刚才那种声音;在座的人重听都掩面哭泣不停。
要问在座之中谁流的眼泪最多?我江州司马泪水湿透青衫衣襟!白居易 原作《琵琶引》,选自《白氏长庆集》。作者介绍白居易(772~846),字乐天,晚年又号称香山居士,河南郑州新郑人,是我国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他的诗歌题材广泛,形式多样,语言平易通俗,有“诗魔”和“诗王”之称。
官至翰林学士、左赞善大夫。有《白氏长庆集》传世,代表诗作有《长恨歌》、《卖炭翁》、《琵琶行》等。
秋夜。
冷风中的枫叶和芦花在空中凄厉地飞舞、盘旋。 被贬到江州任司马的白居易,此时怀着几分无奈与凄楚,恋恋不舍地与路经此地探望他的好友江萧竹骑马来到浔阳渡口,依依作别。
轻挥的手停在风中,依稀可见眼眶中的泪水。千言万语终难诉尽心中忧国忧民之志。
江萧竹望着朋友憔悴的身影,抑制不住心中难奈的情怀又邀白居易到船上再喝饯行酒。盛情之下,白居易跃下马来,向渡口指道:“我白某今生能结识你这么一位豪杰,即使被贬又待如何!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船内,二人举杯欲饮,却有万千话语噎在喉头。
相对无言,杯中美酒化作了斩不断的离愁别绪……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白居易正欲引骑上马,忽闻一阵如泣如诉、似丝似竹的弦声滑过江面,划破长空穿入耳鼓。
顿时,他所有的情愫似乎凝固了。江萧竹也被乐声吸引。
他见白兄凝思沉默欲行又止,忍不住再次相邀:“这么美好的丝竹之声,何不共赏再别!” 白居易再次登舟。两人向音乐飘来的地方轻声呼唤:“请问弹琴高人,可否来船上一叙?”未见回音,丝竹声却戛然而止。
这时,两船已悄然靠近。江白二人斟酒,拨亮油灯,重新摆开宴席,准备邀弹者一叙。
江萧竹站在船头,由衷地赞美道:“方才一曲,犹如高山流水,高人不知能否赐见?”片刻的宁静后却传来一女子如云间莺语、似春燕呢喃的低语:“贱妾深居简出,深夜孤舟,不便相见,望官人见谅。”二人听后,一时语塞。
白居易执着地向前挪了挪脚步,恳切相邀:“适才听夫人弹奏琵琶,技艺娴熟已臻化境,曲中的忧闷愁苦仿佛是在下的生活写照。如果没有猜错,夫人与我同病相怜,何不过来一叙!” 稍顷。
一位中年妇女从船篷下轻移莲步盈盈走出。她双手抱着琵琶,遮住了半个脸。
侧影中见其鬓若浮云,秀眉微蹙,目光含羞。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
似曾绝艳的容颜下隐隐约约写满了惆怅与无奈。 妇人坐定后,纤纤素手怀抱琵琶,玉指轻拂,转动旋轴。
轻轻地试弹了三两声便有如云若泉的无限深情弥漫开来。白居易与江萧竹对视凝望,不禁同时道出:“未成曲调先有情啊。”
渐渐地,妇人完全沉浸在了乐曲声中。她一会儿掩首扫弦,一会儿又揉滚轮指。
声声哀怨幽思,仿佛诉说着自己一生的不幸。叩弦、操弦、挑弦,她将名曲《霓裳》《六幺》的意境弹奏得酣畅淋漓。
大弦嘈嘈,声音沉重舒长如阵阵急雨;小弦切切,声音急促细碎如窃窃私语,嘈嘈切切,仿佛滚圆的小珠子落入玉盘,发出悠扬悦耳的清脆响声。瞬息,音乐变得沉痛悲抑,像冰下滞涩不畅的泉水。
渐渐地,音乐越来越低沉,丝弦仿佛要凝绝。 四周冷冷清清,万籁俱寂。
一切声音都暂时停歇了。琵琶女微颦双眉、轻声长叹,终于把隐藏内心的怨恨幽情融进乐曲声中一泻而出…… 忽然,繁弦急奏,发出清越雄壮的声响。
就像银瓶爆裂水浆飞迸,又似铁骑杀出刀*齐鸣。此时,琵琶女用拨子在琵琶槽心猛然一划,四弦齐响,犹若撕裂绸缎般发出了尖锐的余音…… 过了好一阵子,白居易和江萧竹才从音乐的情思中回到现实。
未等二人说话,满腹心思的琵琶女已将拨子插在弦中。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刚才 *** 摇荡的神态转而化作了凄楚、幽怨。
她娓娓絮絮地道出了自己凄惨的身世。 我本是京城里的一位歌女,家住长安曲江附近的虾蟆陵下。
我自幼聪明好学,十三岁学会弹琵琶,名列教坊第一名。 妇人眼神迷离,沉吟片刻后接着说: 那时候,我美艳绝伦。
一经梳妆打扮,其他姐妹们也免不了嫉妒。王孙公子们争先恐后送我财物。
常常是一曲歌罢,所得红绡已不计其数。他们陶醉在我演奏的琵琶曲中如痴如狂。
有的把身上佩带的名贵饰物取下来击打拍子直到敲碎;有的在狂欢中宴饮调笑,失态到酒洒满身,玷污了罗裙…… 稍顿,妇人幽怨的语调里充满了惋惜: 时光流逝,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把青春年华很快消磨殆尽。我年老色衰,门庭也渐渐冷落。
后来,我嫁给了一个商人,过着非常富裕的生活。他上个月贩茶去了浮梁,至今沓无音讯。
我孤零零地守着空船甚是凄惨。昨夜梦中重返少年时光,饮江呓语,泪横脂粉。
弹奏琵琶只为排谴心中愁苦郁闷,未曾想惊扰了两位…… 江萧竹听罢忙起身拱手相告:“深夜寒水浸月,丝竹排空,我二人有幸欣赏到如此意境,实乃缘分。”说完左右环顾却不见白兄的回应。
回头看时,却见白居易愣愣地坐在一隅出神。顷刻,泪水便嘀嘀嗒嗒滚落下来。
也许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翻江倒海,忽见他起身走到船头仰头长啸:“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说完回身对着妇人一揖到地:“我从去年离京被贬到浔阳,一直深居简出。
在这个偏僻潮湿的地方,整日只有杜鹃的悲啼和猿猴的哀鸣。我已有一年没有听到丝竹管弦之声。
偶有山歌牧笛但呕哑啁哳不堪入耳。今夜听到你弹奏的琵琶乐曲,仿佛仙乐入耳,刹时茅塞顿开。
请你不要推辞,坐下再弹一曲。我要依曲为你写首名曰‘琵琶行’的歌词。”
妇人听罢感激涕零,竟站立良久不能言语。 满腹的感激和巧遇知音的喜悦让她心潮澎湃,思如泉涌。
坐回原处,上紧丝弦,旋律响起。然而曲调繁急,情感凄凉,满含悲切,似与刚才奏过的曲子迥然不同。
满船听者无。
散文]江南烟雨《琵琶行》
一千一百多年前,白居易左迁九江郡司马,在鄱阳湖边住了下来。一个秋天的夜晚,诗人被一支琵琶惊醒了,循着琵琶声,诗人发现了自己,鄱阳湖流下了两行清泪。琴声和着泪水沉到湖底,千年之后这里仍然能够听到嘈嘈切切的琴弦。
我也是被琵琶声惊醒的,走在湖畔,千年之前的那声裂帛,仿佛就在耳边,仿佛就在昨天。
那一个瞬间,白居易走在歌女的弦上,琵琶声响在诗人的诗里,拨弦的人轻拢慢捻,弦上的人醉不成欢,琵琶声渐行渐远,在心头响起,在诗里隐没,书案前,只留下江州司马,泪湿青衫。
浔阳江头夜送客, 枫叶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马客在船, 举酒欲饮无管弦。
新醅的酒,眼前的茶,饮不醉但求一醉的白司马,湖心的飞鸟,湖边的新芽,挑不明诗人的醉眼昏花。你来了吗?你醉了吗?你要走吗?你醒了吗?诗人与秋风,一问一答。江南的秋雨扯天扯地,诗人的酒杯,举得起,却放不下。
醉不成欢惨将别, 别时茫茫江浸月。 忽闻水上琵琶声, 主人忘归客不发。
石狮子立在湖边有上千年了,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白司马?白司马怕是已经记不得你们了,那天,晚归的诗人真的醉了,烈酒烧灼着他的胸膛,他的胸中,只有难酬的壮志,烈酒朦胧了他的双眼,他的眼里,只有模糊的背影。
我闻琵琶已叹息, 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琵琶声并未远去,但春天还是来了。
诗,是有气味的,这会儿的诗,有一种湿渌渌的青草的芳香。诗人一来,满山的清流鸣泉便开始吟咏唱和,天罡浩荡,那是风在寻章摘句。诗人一伸手,便拽了满把的新诗,诗太多了,诗人开始随手抛撒,我跟在后面,一俯身,便是千古的经典。
诗实在是太多了,诗人专门为它们建造了家园。
白居易草堂,这是一个诗的乐园。日上三竿,诗人在这里高卧,伸一个懒腰,竟也是诗意盎然。
我独坐在草堂前,守候着诗人,守候着白司马有些迟了的春天。
琵琶还在,我分明听到了欣喜的弹拔,比诗人的脚步更迫切,比诗人的心情更舒展,比诗人的诗更浪漫。
诗人归来了,一起归来的,还有诗,有酒,有花。
一朵花,一杯酒,一首诗,分不清谁更醉人,谁更灿烂。分不清谁会芳华于弹指之间,谁将流传得更加久远。有花,有酒,白司马醉倒在诗的马前,诗无言,诗是诗人最初和最终的家园,诗是诗人永远的春天。
今夜闻君琵琶语, 如听仙乐耳暂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 为君翻作琵琶行。
昨日,偶寻得绝美音乐《琵琶语》。
初闻而醉,忘形数时未得半语。既而整晚反反复复沉迷其中,得三言两语。
喜不自禁,荐此共赏。几滴弦珠,滑落。
不经意就采走了耳朵的灵魂。牵肠的悠扬,叩动心扉。
泣泣私语,捏碎整颗心的眼泪。行走在月光里,不小心就跌破几声幽怨。
空蒙的诗意,绕着叹息欲说还休的寻觅,萦回。低眉续续弹,真能弹尽心中无限事吗?天涯漂泊苦,人生不过是尘埃一粒。
是化为泥土,还是附于物体?是融于水里,还是飘浮空中?每一种姿势写着沧桑的秘密。浔阳江头珠颜已老的悲戚,从千年如歌如泣的旧梦里传来,响起我缠绵悱恻的忧伤,怜人怜己,皆泪湿三生。
闻梦啼声声,回味一阕记忆,肉身轻易就被埋在美得想哭的清脆里。卷进这触觉的旋涡,不得不遗忘时间的手指,醉入一个神韵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