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风的任意一篇美文,求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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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4-23 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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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10-12 19:15
从疾风中走回来,觉得自己像是被浮起来了。山上的草香得那样浓,让我想到,要
不是有这样猛烈的风,恐怕空气都会给香得凝冻起来!
我昂首而行,黑暗中没有人能看见我的笑容。白色的芦荻在夜色中点染着凉意。
这是深秋了,我们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临近了。我遂觉得,我的心像一张新帆,其
中每一个角落都被大风吹得那样饱满。
星斗清而亮,每一颗都低低地俯下头来。溪水流着,把灯影和星光都流乱了。我忽
然感到一种幸福,那种浑沌而又淘然的幸福。我从来没有这样亲切地感受到造物的宠爱
——真的,我们这样平庸,我总觉得幸福应该给予比我们更好的人。
但这是真实的,第一张贺卡已经放在我的案上了。洒满了细碎精致的透明照片,灯
光下展示着一个闪烁而又真实的梦境。画上的金钟摇荡,遥遥的传来美丽的回响。我仿
佛能听见那悠扬的音韵,我仿佛能嗅到那沁人的玫瑰花香!而尤其让我神往的,是那几
行可爱的祝词:“愿婚礼的记忆存至永远,愿你们的情爱与日俱增。”
是的,德,永远在增进,永远在更新,永远没有一个边和底——六年了,我们护守
着这份情谊,使它依然焕发,依然鲜洁,正如别人所说的,我们是何等幸运。每次回顾
我们的交往,我就仿佛走进博物馆的长廊。其间每一处景物都意味着一段美丽的回忆。
每一件。事都牵扯着一个动人的故事。
那样久远的事了。刚认识你的那年才十七岁,一个多么容易错误的年纪!但是,我
知道,我没有错。我生命中再没有一件决定比这项更正确了。前天,大伙儿一块吃饭,
你笑着说:“我这个笨人,我这辈子只做了一件聪明的事。”你没有再说下去,妹妹却
拍起手来,说:“我知道了!”啊,德,我能够快乐的说,我也知道。因为你做的那件
聪明事,我也做了。
那时候,大学生活刚刚展开在我面前。台北的寒风让我每日思念南部的家。在那小
小的阁楼里,我呵着手写蜡纸。在草木摇落的道路上,我独自骑车去上学。生活是那样
黯淡,心情是那样沉重。在我的日记上有这样一句话:“我担心,我会冻死在这小楼上。”
而这时候,你来了,你那种毫无企冀的友谊四面环护着我,让我的心触及最温柔的阳光。
我没有兄长,从小我也没有和男孩子同学过。但和你交往却是那样自然,和你谈话
又是那样舒服。有时候,我想,如果我是男孩子多么好呢!我们可以一起去爬山,去泛
舟。让小船在湖里任意飘荡,任意停泊,没有人会感到惊奇。好几年以后,我将这些想
法告诉你,你微笑地注视着我:“那,我可不愿意,如果你真想做男孩子,我就做女孩。”
而今,德,我没有变成男孩子,但我们可以去邀游,去做山和湖的梦,因为,我们将有
更亲密的关系了。啊,想象中终生相爱相随该是多么美好!
那时候,我们穿着学校规定的卡其服。我新烫的头发又总是被风刮得乱蓬蓬的。想
起来,我总不明白你为什么那样喜欢接近我。那年大考的时候,我蜷曲在沙发里念书。
你跑来,热心地为我讲解英文文法。好心的房东为我们送来一盘卷,我慌乱极了,竟吃
得洒了一裙子。你瞅着我说:“你真像我妹妹,她和你一样大。”我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一径低着头,假作抖那长长的裙幅。
那些日子真是冷极了。每逢没有课的下午我总是留在小楼上,弹弹风琴,把一本拜
尔琴谱都快翻烂了。有一天你对我说:“我常在楼下听你弹琴。你好像常弹那首甜蜜的
家庭。怎样?在想家吗?”我很感激你的窃听,唯有你了解、关切我凄楚的心情。德,
那个时候,当你独自听着的时候,你想些什么呢?你想到有一天我们会组织一个家庭吗?
你想到我们要用一生的时间以心灵的手指合奏这首歌吗?
寒假过后,你把那叠泰戈尔诗集还给我。你指着其中一行请我看:“如果你不能爱
我,就请原谅我的痛苦吧!”我于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不希望这件事发生,我真的
不希望。并非由于我厌恶你,而是因为我大珍重这份素净的友谊,反倒不希望有爱情去
加深它的色彩。
但我却乐于和你继续交往。你总是给我一种安全稳妥的感觉。从头起,我就付给你
我全部的信任,只是,当时我心中总向往着那种传奇式的、惊心动魄的恋爱。并且喜欢
那么一点点的悲剧气氛。为着这些可笑的理由,我耽延着没有接受你的奉献。我奇怪你
为什么仍作那样固执的等待。
你那些小小的关怀常令我感到。那年圣诞节你是来不易的几颗巧克力糖,全部拿来
给我了。我爱吃笋豆里的笋子,唯有你注意到,并且耐心地为我挑出来。我常常不晓得
照料自己,唯有你想到用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身上(我至今不能忘记那衣服的温暖,它在
我心中象征了许多意义。)是你,敦促我读书。是你,容忍我偶发的气性。是你,仔细
纠正我写作的错误。是你,教导我为人的道理。如果说,我像你的妹妹,那是因为你太
像我大哥的缘故。
后来,我们一起得到学校的工读金,分配给我们的是打扫教室的工作。每次你总强
迫我放下扫帚,我便只好遥遥地站在教室的未端,看你奋力工作。在炎热的夏季里,你
的汗水滴落在地上。我无言地站着,等你扫好了,我就去挥挥桌椅,并且帮你把它们排
齐。每次,当我们目光偶然相遇的时候,总感到那样兴奋。我们是这样地彼此了解,我
们合作的时候总是那样完美。我注意到你手上的硬茧,它们把那虚幻的字眼十分具体他
说明了。我们就在那飞扬的尘影中完成了大学课程——我们的经济从来没有富裕过;我
们的日子却从来没有贫乏过,我们活在梦里,活在诗里,活在无穷无尽的彩色希望里。
记得有一次我提到玛格丽特公主在婚礼中说的一句话:“世界上从来没有两个人像我们
这样快乐过。”你毫不在意地说:“那是因为他们不认识我们的缘故。”我喜欢你的自
豪,因为我也如此自豪着。
我们终于毕业了,你在掌声中走到台上,代表全系领取毕业证书。我的掌声也夹在
众人之中,但我知道你听到了。在那美好的六月清晨,我的眼中噙着欣喜的泪,我感到
那样骄傲,我第一次分沾你的成功,你的光荣。
“我在台上偷眼看你,”你把系着彩带的文凭交给我,“要不是中国风俗如此,我
一走下台来就要把它送到你面前去的。”
我接过它,心里垂着沉甸甸的喜悦。你站在我面前,高昂而谦和,刚毅而温柔,我
忽然发现,我关心你的成功,远远超过我自己的。
那一年,你在受军训。在那样忙碌的生活中,在那样辛苦的演习里,你却那样努力
地准备研究所的考试。我知道,你是为谁而作的。在凄长的分别岁月里,我开始了解,
存在于我们中间的是怎样一种感情。你来看我,把南部的冬阳全带来了。我一直没有告
诉你,当时你临别敬礼的镜头烙在我心上有多深。
我帮着你搜集资料,把抄来的范文一篇篇断句、注释。我那样竭力地做,怀着无上
的骄傲。这件事对我而言有太大的意义。这是第一次,我和你共赴一件事,所以当你把
录取通知转寄给我的时候,我竟忍不住哭了,德,没有人经历过我们的奋斗,没有人像
我们这样相期相勉,没有人多年来在冬夜图书馆的寒灯下彼此伴读。因此,也就没有人
了解成功带给我们的兴奋。
我们又可以见面了,能见到真真实实的你是多么幸福。我们又可以去作长长的散步,
又可以蹲在旧书摊上享受一个闲散黄昏。我永不能忘记那次去泛舟。回程的时候,忽然
起了大风。小船在湖里直打转,你奋力摇橹,累得一身都汗湿了。
“我们的道路也许就是这样吧!”我望着平静而险恶的湖面说,“也许我使你的负
担更重了。”
“我不在意,我高兴去搏斗!”你说得那样急切,使我不敢正视你的目光,“只要
你肯在我的船上,晓风,你是我最甜蜜的负荷。”
那天我们的船顺利地拢了岸。德,我忘了告诉你,我愿意留在你的船上,我乐于把
舵手的位置给你。没有人能给我像你给我的安全感。
只是,人海茫茫,哪里是我们共济的小舟呢?这两年来,为了成家的计划,我们劳
累着几乎*自己的地步。每次,你快乐的笑容总鼓励着我。
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宿舍,当我们迈上那斜斜的山坡,你忽然驻足说:“我在地毯的
那一端等你!我等着你,晓风,直到你对我完全满意。”
我抬起头来,长长的道路伸延着,如同圣坛前柔软的红毯。我迟疑了一下,便踏向
前去。
现在回想起来,已不记得当时是否是个月夜了,只觉得你诚挚的言词闪烁着,在我
心中亮起一天星月的清辉。
“就快了!”那以后你常乐观地对我说,“我们马上就可以有一个小小的家。你是
那屋子的主人,你喜欢吧?”
我喜欢的,德,我喜欢一间小小的陋屋。到天黑时分我便去拉上长长的落地窗帘,
捻亮柔和的灯光,一同享受简单的晚餐。但是,哪里是我们的家呢?哪儿是我们自己的
宅院呢?
你借来一辆半旧的脚踏车,四处去打听出租的房子,每次你疲惫不堪的回来,我就
感到一种痛楚。
“没有合意的,”你失望地说,“而且太贵,明天我再去看。”
我没有想到有那么多困难,我从不知道成家有那么多琐碎的事,但至终我们总算找
到一栋小小的屋子了。有着窄窄的前庭,以及矮矮的榕树。朋友笑它小得像个巢,但我
已经十分满意了。无论如何,我们有了可以想息的地方。当你把钥匙交给我的时候,那
重量使我的手臂几乎为之下沉。它让我想起一首可爱的英文诗:“我是一个持家者吗?
哦,是的,但不止,我还得持护着一颗心。”我知道,你交给我的钥匙也不止此数。你
心灵中的每一个空间我都持有一枚钥匙,我都有权径行出入。
亚寄来一卷录音带,隔着半个地球,他的祝福依然厚厚地绕着我。那样多好心的朋
友来帮我们整理。擦窗子的,补纸门的,扫地的,挂画儿的,插花瓶的,拥拥熙熙地挤
满了一屋子。我老觉得我们的小屋快要炸了,快要被澎湃的爱情和友谊撑破了。你觉得
吗?他们全都兴奋着,我怎能不兴奋呢?我们将有一个出色的婚礼,一定的。
这些日子我总是累着。去试礼服,去订鲜花,去买首饰,去选窗帘的颜色。我的心
像一座喷泉,在阳光下涌溢着七彩的水珠儿。各种奇特复杂的情绪使我眩昏。有时候我
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快乐还是在茫然,是在忧愁还是在兴奋。我眷恋着旧日的生活,它们
是那样可爱。我将不再住在宿舍里,享受阳台上的落日。我将不再偎在母亲的身旁,听
她长夜话家常。而前面的日子又是怎样的呢?德,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要被送到另一个
境域去了。那里的道路是我未走过的,那里的生活是我过不惯的,我怎能不惴惴然呢?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安慰我的,那就是:我知道你必定和我一同前去。
冬天就来了,我们的婚礼在即,我喜欢选择这季节,好和你厮守一个长长的严冬。
我们屋角里不是放着一个小火妒吗?当寒流来时,我愿其中常闪耀着炭火的红火。我喜
欢我们的日子从黯淡凛冽的季节开始,这样,明年的春花才对我们具有更美的意义。
我即将走入礼堂,德,当结婚进行曲奏响的时候,父母将挽着我,送我走到坛前,
我的步履将凌过如梦如幻的花香。那时,你将以怎样的微笑迎接我呢。
我们己有过长长的等待,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段了。等待是美的,正如奋斗是美的
一样,而今,铺满花瓣的红毯伸向两端,美丽的希冀盘旋而飞舞,我将去即你,和你同
去采撷无穷的幸福。当金钟轻摇,蜡炬燃起,我乐于走过众人去立下永恒的誓愿。因为,
哦,德,因为我知道,是谁,在地毯的那一端等我。
生活是一篇赋,萧索的由绚丽而下跌的令人悯然的长门赋——
巷底
巷底住着一个还没有上学的小女孩,因为脸特别红,让人还来不及辨识她的五官之
前就先喜欢她了——当然,其实她的五官也挺周正美丽,但让人记得住的,却只有那一
张红扑扑的小脸。
不知道她有没有父母,只知道她是跟祖母住在一起的,使人吃惊的是那祖母出奇地
丑,而且显然可以看出来,并不是由于老才丑的。她几乎没有鼻子,嘴是歪的,两只眼
如果只是老眼昏花倒也罢了,她的还偏透着邪气的凶光。
她人矮,显得叉着脚走路的两条腿分外碍眼,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受的,她已经走了
快一辈子的路了,却是永远分别是一只脚向东,一只脚朝西。
她当日做些什么,我不知道,印象里好像她总在生火,用一只老式的炉子,摆在门
口当风处,劈里拍拉的扇着,嘴里不干不净的咒着。她的一张块皱的脸模糊地隔在烟幕
之后,一双火眼金睛却暴露得可以直破烟雾的迷阵,在冷湿的落雨的黄昏,行人会在猛
然间以为自己己走入*的黄雾——在某个毒瘴四腾的沼泽旁。
她们就那样日复一日地住在巷底的违章建筑里,小女孩的红颊日复一日的盛开,老
太婆的脸像经冬的风鸡日复一日的干缩,炉子日复一日的像口魔缸似的冒着张牙舞爪的
浓烟。
——这不就是生活吗?一些稚拙的美,一些惊人的丑,以一种牢不可分的天长地久
的姿态栖居的某个深深的巷底。
糯糬车
不知在什么时候,由什么人,补造了“糯”“糬”两个字。(武则天也不过造了十
九个字啊!)
曾有一个古代的诗人,吃了重阳节登高必吃的“糕”,却不敢把“糕”字放进诗篇。
“《诗经》里没有用过‘糕’字啊,”他分辨道,“我怎么能冒然把‘糕’字放在诗里
去呢?”
正统的文人有一种可笑而又可敬的执着。
但老百姓全然不管这一回事,他们高兴的时候就造字,而且显然也很懂得“形声”
跟“会意”的造字原则。
我喜欢“糯糬”这两个字,看来有一种原始的毛毵毵的感觉。我喜欢“糯糬”,虽
然它的可口是一种没有性格的可口。
我喜欢糯糬车,我形容不来那种载满了柔软、甜密、香腻的小车怎样在孩子群中贩
卖欢乐。糯糬似乎只卖给孩子,当然有时也卖给老人——只是最后不免仍然到了孩子手
上。
我真正最喜欢的还是糯糬车的节奏,不知为什么,所有的糯糬车都用他们这一行自
己的音乐,正像修伞的敲铁片,卖馄饨的敲碗,卖蕃薯的摇竹筒,都备有一种单高而粗
糙的美感。糯糬车用的“乐器”是一个转轮,轮子转动处带起一上一下的两根铁杆,碰
得此起彼落的“空”“空”地响,不知是不是用来象征一种古老的舂米的音乐。讲究的
小贩在两根铁杆上顶着布袋娃娃,故事中的英雄和美人,便一起一落地随着转轮而轮回
起来了。
铁杆轮流下撞的速度不太相同,但大致是一秒钟响二次,或者四次。这根起来那根
就下去;那根起来,这根就下去。并且也说不上大起大落,永远在巴掌大的天地里沉浮。
沉下去的不过沉一个巴掌,升上去的亦然。
跟着糯糬车走,最后会感到自己走入一种寒栗的悸怖。陈旧的生锈的铁杆上悬着某
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帝王将相,某些存在的或不存在的后妃美女,以一种绝情的速度彼
此消长,在广漠的人海中重复着一代与一代之间毫无分别的乍起乍落的命运,难道这不
就是生活吗?以最简单的节奏叠映着占卜者口中的“凶”、“吉”、“悔”、“咎”。
滴答之间,跃起落下,许多生死祸福便已告完成。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糯糬车,我总忍不住地尾随而怅望。
食橘者
冬天的下午,太阳以漠然的神气遥遥地笼罩着大地,像某些曾经蔓烧过一夏的眼睛,
现在却混然遗忘了。
有一个老人背着人行道而坐,仿佛已跳出了杂沓的脚步的轮回,他淡淡地坐在一片
淡淡的阳光里。
那老人低着头,很专心地用一只小刀在割橘子皮。那是“碰柑”处的橘子,皮很松,
可以轻易地用手剥开,他却不知为什么拿着一把刀工工整整地划着,像个石匠。
每个橘子他照例要划四刀,然后依着刀痕撕开,橘子皮在他手上盛美如一朵十字科
的花。他把橘肉一瓣瓣取下,仔细地摘掉筋络,慢慢地一瓣瓣地吃,吃完了,便不急不
徐地拿出另一个来,耐心地把所有的手续再重复一遍。
那天下午,他就那样认真地吃着一瓣一瓣的橘子,参禅似的凝止在一种不可思议的
安静里。
难道这不就是生活吗?太阳割切着四季,四季割切着老人,老人无言地割切着一只
只浑圆柔润的橘子。想象中那老人的冬天似乎永远过不完,似乎他一直还坐在那灰扑扑
的街角,一丝不苟地,以一种玄学家执迷的格物精神,细味那些神秘的金汁溢涨的橘子。
赏析:生活中到处都是感受,并且是深切的令人忧伤的生活的原本的质地,我们不一定能够发现,发现了不一定能够明白,作者可以,她自己明晰又带着痛感的生活感悟,让我们逃不出这样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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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10-12 19:15
生活是一篇赋,萧索的由绚丽而下跌的令人悯然的长门赋——
巷底
巷底住着一个还没有上学的小女孩,因为脸特别红,让人还来不及辨识她的五官之
前就先喜欢她了——当然,其实她的五官也挺周正美丽,但让人记得住的,却只有那一
张红扑扑的小脸。
不知道她有没有父母,只知道她是跟祖母住在一起的,使人吃惊的是那祖母出奇地
丑,而且显然可以看出来,并不是由于老才丑的。她几乎没有鼻子,嘴是歪的,两只眼
如果只是老眼昏花倒也罢了,她的还偏透着邪气的凶光。
她人矮,显得叉着脚走路的两条腿分外碍眼,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受的,她已经走了
快一辈子的路了,却是永远分别是一只脚向东,一只脚朝西。
她当日做些什么,我不知道,印象里好像她总在生火,用一只老式的炉子,摆在门
口当风处,劈里拍拉的扇着,嘴里不干不净的咒着。她的一张块皱的脸模糊地隔在烟幕
之后,一双火眼金睛却暴露得可以直破烟雾的迷阵,在冷湿的落雨的黄昏,行人会在猛
然间以为自己己走入*的黄雾——在某个毒瘴四腾的沼泽旁。
她们就那样日复一日地住在巷底的违章建筑里,小女孩的红颊日复一日的盛开,老
太婆的脸像经冬的风鸡日复一日的干缩,炉子日复一日的像口魔缸似的冒着张牙舞爪的
浓烟。
——这不就是生活吗?一些稚拙的美,一些惊人的丑,以一种牢不可分的天长地久
的姿态栖居的某个深深的巷底。
糯糬车
不知在什么时候,由什么人,补造了“糯”“糬”两个字。(武则天也不过造了十
九个字啊!)
曾有一个古代的诗人,吃了重阳节登高必吃的“糕”,却不敢把“糕”字放进诗篇。
“《诗经》里没有用过‘糕’字啊,”他分辨道,“我怎么能冒然把‘糕’字放在诗里
去呢?”
正统的文人有一种可笑而又可敬的执着。
但老百姓全然不管这一回事,他们高兴的时候就造字,而且显然也很懂得“形声”
跟“会意”的造字原则。
我喜欢“糯糬”这两个字,看来有一种原始的毛毵毵的感觉。我喜欢“糯糬”,虽
然它的可口是一种没有性格的可口。
我喜欢糯糬车,我形容不来那种载满了柔软、甜密、香腻的小车怎样在孩子群中贩
卖欢乐。糯糬似乎只卖给孩子,当然有时也卖给老人——只是最后不免仍然到了孩子手
上。
我真正最喜欢的还是糯糬车的节奏,不知为什么,所有的糯糬车都用他们这一行自
己的音乐,正像修伞的敲铁片,卖馄饨的敲碗,卖蕃薯的摇竹筒,都备有一种单高而粗
糙的美感。糯糬车用的“乐器”是一个转轮,轮子转动处带起一上一下的两根铁杆,碰
得此起彼落的“空”“空”地响,不知是不是用来象征一种古老的舂米的音乐。讲究的
小贩在两根铁杆上顶着布袋娃娃,故事中的英雄和美人,便一起一落地随着转轮而轮回
起来了。
铁杆轮流下撞的速度不太相同,但大致是一秒钟响二次,或者四次。这根起来那根
就下去;那根起来,这根就下去。并且也说不上大起大落,永远在巴掌大的天地里沉浮。
沉下去的不过沉一个巴掌,升上去的亦然。
跟着糯糬车走,最后会感到自己走入一种寒栗的悸怖。陈旧的生锈的铁杆上悬着某
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帝王将相,某些存在的或不存在的后妃美女,以一种绝情的速度彼
此消长,在广漠的人海中重复着一代与一代之间毫无分别的乍起乍落的命运,难道这不
就是生活吗?以最简单的节奏叠映着占卜者口中的“凶”、“吉”、“悔”、“咎”。
滴答之间,跃起落下,许多生死祸福便已告完成。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糯糬车,我总忍不住地尾随而怅望。
食橘者
冬天的下午,太阳以漠然的神气遥遥地笼罩着大地,像某些曾经蔓烧过一夏的眼睛,
现在却混然遗忘了。
有一个老人背着人行道而坐,仿佛已跳出了杂沓的脚步的轮回,他淡淡地坐在一片
淡淡的阳光里。
那老人低着头,很专心地用一只小刀在割橘子皮。那是“碰柑”处的橘子,皮很松,
可以轻易地用手剥开,他却不知为什么拿着一把刀工工整整地划着,像个石匠。
每个橘子他照例要划四刀,然后依着刀痕撕开,橘子皮在他手上盛美如一朵十字科
的花。他把橘肉一瓣瓣取下,仔细地摘掉筋络,慢慢地一瓣瓣地吃,吃完了,便不急不
徐地拿出另一个来,耐心地把所有的手续再重复一遍。
那天下午,他就那样认真地吃着一瓣一瓣的橘子,参禅似的凝止在一种不可思议的
安静里。
难道这不就是生活吗?太阳割切着四季,四季割切着老人,老人无言地割切着一只
只浑圆柔润的橘子。想象中那老人的冬天似乎永远过不完,似乎他一直还坐在那灰扑扑
的街角,一丝不苟地,以一种玄学家执迷的格物精神,细味那些神秘的金汁溢涨的橘子。
赏析:生活中到处都是感受,并且是深切的令人忧伤的生活的原本的质地,我们不一定能够发现,发现了不一定能够明白,作者可以,她自己明晰又带着痛感的生活感悟,让我们逃不出这样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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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10-12 19:16
《张晓风散文》重读:时空之换
1.
唐朝李商隐进入四川盆地后,到的是今天的三台县,立马让那里的大雾朦胧了。于是就吟咏了一首著名的绝句: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唐朝是三台县最灿烂的时光,那时叫梓州,为东川治所所在,与西川益州成都并列,连今天的重庆也要管辖。境内重要山脉大巴山,为秦岭分支,在绵州即今绵阳内为上巴,中巴为今巴中一带,下巴才是长江三峡区域。因此,诗中的“巴山”为三台境内的山峦。
在这首绝句里,李商隐突破了影响的焦虑,创造出从曾未有的时节之转换:
第一句的出现一双时间之眼“归期”与“未有期”,“归期”应为确切时间,“未有期”却为不确切日子,于是在确切与不确切之间,形成了一个模糊。这个模糊在全诗中,起到了伏笔的效果,全诗一下子烙印出了李商隐式的朦胧特征。
第二句的“夜雨”,为正在进行时,一个“涨”字,记录了蜀地秋雨的豪爽。
第三句为一个假设的自问,将时间之节引入了一个无法确定,从而为最后一句搭接了一座想象之桥,极为光滑地将原本正在进行的“巴山夜雨”的时间之节,转换成过去时。
2.
台湾散文家张晓风《过客》:“纤草初渥,足下的春泥,几乎在升起一种柔声的歌。而这片土地,两年以前属于禾稻,千纪以前属于牧畜,万年以前属于渔猎,亿载以前属于洪荒,而此刻,它属于一张尺见方的所有权状。”
这是过去时,一下子跳到了现在时。
“而我是谁?为什么我感到自己强烈的占有,不是今夜的占有,而是亿载之前的占有,我几乎能指出哪一带蓝天曾腾跃过飞龙,哪一丛密林曾隐居着麒麟,哪一片水滩曾映照七彩的凤凰,哪一座小桥曾负载夹弓猎人歌;而今夜,我取代他们,继承他们,让我的十趾来膜拜泥土。”同样的张晓风的抒情,却将时间暗地流转到空间,并充满了诗意的想象,跳出了时空的局限性,虚实之间,将一段有限嵌进了无限,将当下引出了历史。
热心网友
时间:2023-10-12 19:16
《我喜欢》
热心网友
时间:2023-10-12 19:17
青春浪漫的气息,铺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