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 阃 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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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03-02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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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12-05 09:02
□ 胡赛标
多年来,虽然我从未走远,但故乡与我的血肉联系总是牵动着我的神经。时光流驶,两鬓斑白,空赍夙志,精神总是游走于渐深渐浓的乡愁……
乡愁原是一种美丽的回忆。故乡在中川古村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约150多座土楼。这些土楼历史悠久,形态各异,或圆或方,如片月,如梯形,如三角,似虎形,似蟹状,似汉字,蜿蜒峙立于中川溪流两岸。这些古建筑,像一位位历经沧桑的风流雅士,散发出馥郁的文化气韵与独特的品质品位,有一种道不清的历史魅力。它们中尚存的就有荣禄第、都阃府、司马第、大夫第、文魁第、乡贤第、儒林第、荣封第等15座,让我从小浸染于浓厚的家族文化的氛围之中,既感到了一种历史馈赠的荣光,更感到了一种薪火相传的激励……
都阃府是艺术大师胡一川先生的祖居,座落于潺湲的中川溪畔,走过一座石桥栏,可远远望见它的楼名,又叫“南金堂”,联曰:“南离多旺气,金管绍前徽”。它是二层大方楼,楼中套楼,前低后高,结构奇特:中轴线是“四堂三天井”结构,看去纵深莫测。
为什么叫南金堂?中厅横梁挂有一块匾额“品重南金”,是永定知县吴梁(后擢升为宗人府丞,位居内阁六部之上)于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赠送七世祖乡宾胡伯江的,彰表楼主“品德高尚、贵重南金”之意。后楼名即改为“南金堂”。屈指算来,它至少有三百多年的悠久历史。
据考证,它是先建内围楼,后再建外围楼套合而成:内围楼大门是木制的,有门当户对;而外围楼大门是石制的,亦有门当户对。内楼约在清顺治年间建造,外楼约在清康熙年间建成。其中厅石础大柱,斗拱穿梁粗大质朴,悬山顶式,红色上漆,风格古朴自然。
它之所以是“都阃府”,与中厅大檩上悬挂的另一块鎏金匾额“都阃府”有关。“都阃府”意为“将帅府”。这块匾是“钦命头品顶戴、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使、总督闽浙等处地方兼理福建巡抚、船政盐课”许应骙(1832—1903)于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题赠昭武都尉胡国忠的,是极具文化含金量的文物墨宝。
许应骙是谁?是广州番禺高第街人,祖籍广东澄海沟南村。许家曾因兄弟三人“一门三进士”而闻名遐迩。有意思的是,后来许应骙成为慈禧太后的心腹,因反对维新变法,曾被光绪帝革职。维新失败后,许应骙累官至“四部尚书”、内阁大学士,被派任闽浙总督,成为炙手可热的显赫人物。更有意思的是:许应骙的侄孙女就是鲁迅先生的夫人许广平。
闽浙总督许应骙怎么会赠匾给胡国忠呢?现查无资料,但按清代职官制,胡国忠是昭武都尉(正四品),系兵部尚书许应骙的“督标”(总督的直属部队)*,胡国忠有机会认识许应骙。
揣测许应骙与胡国忠的私人交往,一定是很有意味的,但现在也只能天马行空地玄想了。倒是“广州第一家族”的许应骙留下了许多趣事,供我们品评啧议。恰在光绪二十八年御史李灼华上奏*许应骙督闽手下*渎职,清廷遂令许应骙开缺回籍。许归乡里后闭门谢客,翌年病卒。许应骙虽封建保守却有“反传统”一面:由于他的母亲不是正室,按照族规,其母死后棺材不能从家庙中门抬出。对此,许应骙非常气愤,质问族人:“我能不能从正门中出去?”族人答道:“你是堂堂一品*,当然可以从正门中出去。”于是,许应骙就坐在母亲的棺木上,说道:“给我连人带棺一起抬出去。”众人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坐在母亲的棺木上被抬出了许氏家庙……
都阃府不只是土楼结构从“三堂二落”向四、五堂发展的标志性建筑。它留下了我少儿时代的美好记忆。小学起,我的几个同学住在此楼,其中好友胡尚林住在右横屋,我们经常一块聊天、上学,讨论管理班级,大学工作后还常在此相聚,结下了最纯真最牢固的友情……
去年暑期,我勘察中川土楼的文化遗存时,专门拍下门当、户对、匾额、楹联、雕刻、绘画等“最后的风景”。我发现门当、户对,除雕刻梅花鹿、狮子等动植物祥瑞形象外,还雕刻有古老的“鸟虫文”、甲骨文、“九叠文”、太极图、祥云纹等,其中都阃府内楼大门的户对刻字竟是甲骨文“诗、礼”。文字线条流畅而舒展,朴拙而优美,远看如一枚苍朴古雅的印章,近看若一朵拔节绽放的花儿,细看似两位少女在妖娆地翩跹起舞……那种穿越时空的生命之美,让我心悸魂动,虽然刻字及边框都有一二处裂罅,深深的刻槽密布丝丝蛛网与灰尘。当我凝视着它们时,没有谁知道我与时空对话的奇妙心情与感觉。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存在,正像逐渐衰弱的智慧老人……
每座楼都有自己的独特故事,每座楼都有自己的文化记忆。不像现在的房子,雷同得连自己家门都找不到。许多时候,不是我们的祖先缺乏文化,而是它的后裔已经断裂了文化传承,就连雕刻“九叠文”的户对是什么字都不认识了。
仅过几月乡亲来电告诉我:都阃府右侧坍塌了。这是我没有料到的。虽然此前,原新加坡财政*胡赐道的祖居昌怡楼崩塌,**参政员胡兆祥的“大夫第”坍塌,司马第复承楼崩塌,荣封第奋跃堂坍塌,永定土楼唯一的字形楼、央视播出的“奇特民居”富字楼第一“点”严重倾斜,即将倒塌……
面对都阃府遗址,我只有愧疚、忏悔、辛酸、忧戚与无奈。我年年都写将名人故居列入景点,保护中川古村落,但总是变成肥皂泡。谁能留住我的美丽乡愁?留住祖先的文化遗存?留住我们魂牵梦萦的家园?留住我们对根的眷念与远古洪荒的乡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