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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求台湾作家萧白(周仲勋)的散文集

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9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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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2-06-26 11:26

  响在心中的水声 萧白

  这个夜晚,你做些什么或想些什么?
  这个夜晚,上去千百年,下来也千百年,甚至更长更久的夜晚;这个夜晚,眼前是灯火,眼前是星光;这个夜晚,门前有风走过,留下一丝丝清凉,秋季要来了,夏季正在逝去。这个夜晚,这个夜晚,我的耳朵里一直响着水声,一片哗哗的水声。
  你是否也有类似的经验?在似醒非醒中眼前忽然出现一些意外的景象:一只风筝,一个陀螺,一枚生锈的铜币,一棵果实累累的银杏树,或是一张笑脸,一张哭脸,有时也可能是一阵鸟叫……它常常令我困惑,不过有时候也是一种快慰,像这片水声,似是无端必也有端,它的起端在过去的时日,一度接触,一度熟悉,一度,因为这个夜晚,一声声从沉淀的心中爬出来,从认为早已遗忘的记忆里爬出来,过去并未完全过去,至少并未彻底湮灭。
  在水声里,眼前出现一条溪流,一条小小的溪流,淌出荒谷,淌过丛林、断崖和飘着炊烟的村落,淌向遥远的平原。我从上面认识的蜿蜒与流失,流失的春天、夏天、秋天、冬天。大概不可能记得生命的第一口吮饮了吧?我们都经过第一口吮饮,这第一口是一切的开端,从此步上人生,从此开始去迎接未来。这第一口多半是一小匙黄连汤或母亲的乳浆。无论是黄连汤或是母亲的乳浆,都是第一口,也都脱不了溪流的关系,我确是如此。居住在那条溪边的每一个人也是如此,因此可以说第一口饮进的便是水声。似乎不必去追问何以要用黄连苦汤作开口?就是母亲的乳浆也甚少甘味,你从这上面体味到什么吗?我明白如此进行的一次传递仪式,传递着人类的“源远流长”,传递着人类生活中必不可免的遭遇。
  我自然有充分理由去想这条溪流,和追溯它的性情。水声唱过去,唱过那个匍匐两岸的山村。记不记得挤挤挨挨的青色大宅院,巍然的门台上镶着兽头。一只角的兽头,他们说是麒麟,谁又见到过麒麟?眼睛里的许多事物都是不曾见过的,一点一滴来自上一代的流传。既然如此说,也便如此相信,因而过了数百年,脑子里仍有一只麒麟,甚至增添了“麒麟送子”另一种抽象。抽象由于单调而扩张,道士的符咒,乩童的颤抖,玩戏法的汉子又来了,在宅院门外,耍着刀剑,或刀劈活人,毕竟发生了一次血淋淋的惨剧,仍然不能刺醒习惯的沉迷,于是第二年又回到了原样。大门上当然有一对铜门环,门环衔在狮口里,第一次叩击响起清脆的叮当,从这声音里系着煊赫家世与时间的失落。然而没有人会去理会,至多欣赏一番满壁涂着的古老,也只是偶然欣赏。古老与不古老并不深究,他们看古老如看现在,甚至十分嗜好于这份古老。你可曾留意过屋瓦下面的演出吗?几乎每一片屋瓦下面都在上演生生死死。我记得小时候用杀死的蚱蜢或蜻蜓去诱逗成群的蚂蚁,后来换了人,一个个人,我后面的人。每听到先一响后三响的锣声,后面必然跟随哭泣的行列。我也听熟了飞凤坡上的山风,日夜卷起沸腾的松涛,在那些年月里的年岁,还不懂得去拾松子,就算拾一次松子,也是为了给炉子生火。极单纯的愿望,倒是喜欢看醉卧在青石阶上的汉子。在那些黄昏,风又走在他的身上,扇着鼾声。属于穿凉亭的凉凉石阶,夏日的午后逃避炎热的所在,通常也在此时在此地出现木莲豆腐的担子,在这岛上叫*玉冰。放了许多青梅、红丝和薄荷水。那情形也出现在祠堂门口,和祠堂门口的井水一样清凉。那口水井却是一个故事,说是挖到相当程度时,闻到了下面人家的鸡啼犬吠呼儿唤女之声。人们相信“三十三天天上天”,既然天上有天自然地下也有地,无非为了形容它的深度,因为有如此深,井水才得如此清凉,或者说它的清凉由于它有如此深度,那样地骄傲着关于一口井的成就。我们也有许多时间在向井中找寻下面的世界。其实它只是一口普通的水井,天冷时会冒热气的水井。这口水井一度被木盖封锁,在战争接近的年头,战争的另一方,曾卑鄙地在井中下过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战争,也在那时认识了战争的面貌。搂抱庙宇中的高大石柱,搂抱着斑驳纷纷与接受一份透心的森寒,以及普遍浮现的古铜色的脸膛,以及,以及,我似乎越想越远了。
  不过我必须说,这些并非与水声全然无关。一条溪流有有形部分,也有看不见的无形部分,无形部分也是最深刻部分。几乎川流在每一个生活在这溪边的人们的身上,它像是一些脉络,盘踞于这片土地的每——个角落。特别在这个夜晚,在我走出来许多年许多年后的夜晚,似乎一下子排开了层层遮拦,以致溪流的形象与水声的活跃变得十分裸露,我闻到它的呼吸,听到它的呐喊。我看到一堆堆三月升腾的云树,我看到烟雨漫过的荒郊,我看到布谷鸟翅膀底的半裸身子,与阳光照射的天空对峙,汗水从背脊滚向泥土,犁锄响起叮当,我看到深夜的石灰窑山谷,冒出熊熊烟火,捏铁锤的粗壮胳膊,鲜明的线条刻画出另一种粗犷的纹身,你说它原始,它本来原始,原始最是流行,原始流动过忽上忽下的村道,原始留在粗糙的石板桥上,和更多的原始生根于脑袋。本来原始,我们本来是茹毛饮血的原始的后代。胡子爷爷在这时衔着长烟袋走来,双襟头布鞋跨过由水声裂开的两岸。嘴里吐一口口悠闲。如果坐下来,坐下谈谈,谈着某家某户,谈一窝猪八胎,谈新媳妇眼睛“萝卜花”,谈雷殛的大樟树,蝉声,灶台上冷却的荷叶粥、长板凳、艾香,老祖母的蒲草扇,那么多的手姿,蒲草扇打出节奏,拍落乱投而来的萤火,从脚下踏死的影子,去预卜一年收成。总是听说:“银河直,稻结实。”我常常怀疑银河,银河里有水无水?无水的银河何以叫河?但是从此让我知道银河,知道鹊桥,知道牛女两宿,知道说“七簇扁担短拄稻桶星,念得七遍会聪明”。我希望聪明,也如是相信,于是深闭一口气,一口气念上七遍。老祖母说“白娘娘与许仙”,说“梁山伯与祝英台”,也许太幼小,不需要那么多凄哀,宁愿由自己去编织新奇。在溪边挖口小井,种小鱼、小虾,种头上飞过的云彩与天空的颜色,满山去找毛栗树,一条长长藤蔓上垂挂一只只如铃的酸梨。那年,第一次攀上狮子岩,去摸触岩石狮子的双目,岩石狮子的双目迷信着人们的幸福,那年小堂姐要出阁了。带我去的也是小堂姐。反正离不开传说,传说流行在夏夜的晒谷场上或冬季的炉边。愿不愿听听棋盘桥酿成的悲剧?或许理应说溪流是导演,大雷雨之后突发的山洪是导演,而这一悲剧中的第一主角是我的伙伴。山洪来时他和棋盘桥一起坍落水中,我目睹他的升沉,一声声挣扎出呼救声,岸上投下们竹竿,绳索,和杂乱的脚步,山洪如愤怒的奔泻,难怪被说成“出龙神”了。呼救声渐去渐远,终于不见人影。叹息无补于事,事实上那位伤心的母亲几天后离开了山村,她说不愿也不敢再见到这条溪流。溪流似乎是罪魁祸首,但对它既无法惩罚又无法饶恕,走也许是理所当然。她走得很远,远去上海,然而第二年夏季却传来了死在曹娥江上的消息,据说是自己从船头跃入水中的。这条溪流正好注入曹娥江,那么他们*会合了。至于那位活着的父亲,从此放下耕作,每天守着桥头,不用问以后了,以后传遍河水鬼的恐怖,在落日之后,我们被禁止走近溪边。虽然无人见过河水鬼,偏有红肚兜、蓝头发、绿眼睛一说。不过时间会使一切平息,不久棋盘桥修复后,溪水中又有戏水的孩子。青石埠头上,洗衣妇的捣衣声,更是一年继一年,一个清晨又读一个清晨。
  生命既脆弱又顽强,一开始便是如此告白了,是以有许多时间处于绞扭,通常可以看到这两者的连锁。从这观点很容易在人们身上发现几乎属于对立的特点。一时强悍,一时驯顺,却又能捏塑成某种程度的和洽。甚至对爱恨也是一般情调,挤压到非生即死的短距离,这也正像那条出谷的溪流。对于溪流,依靠多于喜爱,它关连着生存,所以相信溪流就是溪流,不会去在意川流中谱出的水声,甚至无暇去一顾水声,我也只是偶然得着印象。那年躲避寒热,人们相信病由魔起,必须躲避。我被移到春福叔叔空下来的小楼。小楼半架溪上,一夜、两夜、三夜。窗外是老了的秋山,深静中水声在楼下哗然,我第一次深刻地认识溪流。水声则宛如唤醒,唤醒着远来远去,唤醒着挣扎与欢笑。当热去冷过,窗洞中月落星移,水声也如挂入天空,和挂在对岸一排腐朽的旗杆上。而风总是摇撼后面的祠堂的檐角,角铃响出叮叮。你想到过旧时祠堂在那个空间里树立的尊严吗?每一位族长都有一副严肃的面貌,他们往大厅的太师椅上一坐,‘下面跪着的便是待罪子孙。小时候我就看过一次这种场面,一对远房的叔嫂,好像是说通奸吧,被邻居送进祠堂,他们的手脚*,脑袋低垂胸前,那位叔叔偷偷地眇着坐在上面的胡子脸,看这些脸上的嘴如何动法,是“沉水”还是“逐出”?幸好那年那时溪中的水潭浅了,听到锦山爷爷说“请家规”。家规刻在一对发光的檀木板子上,板子对着男子的光*挥动,挥出一阵劈啪,板子上立刻沾上了受罚者的鲜血,而且永远无法抹掉,然后看着他跛着腿走出村口。那位女的从轻发落,掌颊之后由她回去。然而第二天发现她悬梁自尽了。从祠堂大门,正月里牵出龙灯,正月十六在九里坂和黄姓展开械斗。两姓结怨因一块祖上的坟地,械斗进行了百年,械斗有大有小,小时动动棍木,大时搬出真刀真*。我不明白祠堂与溪流如此贴近,像是两条血管,插入同一个身上。自然溪流之水也视为血液了,其珍视的程度甚至胜过血液,为一注水不惜流血,于是一场命案又一场命案,都由争水而起。为一注水,父亲在夏日的滩头守着长夜,用水车、吊桶汲水去润湿龟裂的土地,听到水声的哗哗流动,在脸上出现笑的满足。没有太多的奢望呀!归结起来几个字:一头牛、一张犁、一仓谷、一房面团团有福相的媳妇。可是又不免听到苦旱祈神的法螺。狮岩山上席棚里供着比我养在小井里还小的鱼虾,却硬说是东诲龙王,从两百里外迎来,法螺呜呜,呜呜之声凄凄,这时才知人间的无奈。凑巧来一场雨,又多一分虔诚。古老有时是一种愚骏,然而也是一种凭借。流行着一句话:“靠天吃饭。”秋收后一场野台戏,溪边的野地上搭起戏台,收割后的田地布满凌乱的脚印。半夜之后,打瞌睡的戏子,打瞌睡的观众,打瞌睡的小贩,溪流的水声静了,静在走来的冬季里。
  不错,这个夜晚我想的就是这些,由水声引出来的,耳朵里还是水声,水声响着哗哗,哗哗地响远去,你想不想?

  风吹响一树叶子

  听我说。说一些我的平淡。

  一季,我懒散着:寻云影在阶前移动,老听到同一只鸟在叫,有一只鸟已经够好了,一只不知名的鸟在苜蓿田里,五亩地的苜蓿。

  喜欢不喜欢那些林间的小径呢?秋意是在丹枫树下诞生的,清晨印一行履痕在苍苔上,露珠全是晶洁的,但被踏碎了;或是霏霏雨,飘成一山薄雾,雾围上来,雾裹住我.那时,便觉得两袖清凉,便觉得八月阑珊在悄然的林梢。呵!晴日,多色河上的阳光呈深橙色;一树树的叶子摇着。为什么不说风摇着呢?摇响一树叶子,我就喜爱那点风,------是有风的日子。

  黑伞下的老人,一路唱呢喃而来,飞尘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追逐,是近晚时节了。这时,我在心中嘴嚼自己的满足,满足自是一种意会,求一份甸实太难,我希望甸实。带一束细语入梦境,那晚睡得意外的香甜;想朝霞的抽象,想流水的悠缓,你就在其间,你,朦胧而鲜明,但不灭,在花树上,在苍鹰的翼尖,几乎无时不在无处不在。你,告诉我来日方长,某些事在时间里是永恒的。

  可以看见远远的七星山,八月不见雪色,有蓊葱的树哩,树下满遍深色的阴影,是个宜于徜徉的地方,如果可能便往下吧。山泉可饮,野果可餐,与寻春的麋鹿群赛跑,仙人掌科的小植物,在崖上绽放如星的五色小花……一声寻到了,谁失落一粒红豆在这清溪的水底?孩子,你是有福的。不要使磬香变淡,端视时间过滤中的满杯浓艳。不是酒,是信心哩!这也就如天堂。

  我若是风,将不停的吹响叶子,一树叶子也驮一树风,绿色的叶子和绿色的风,有金属击出般的丁零。去注视独木桥下的流水,淌到落日时分,碎石小径,洒遍懒散的夕阳。鸟又叫了。可是有时,我更愿去同踩一汪汪的水。于是有无形的手轻抚我的两颊。

  我说了些什么?你说。

  星在窗外

  我们不要那些虚幻,不如说更愿求的真实。

  在梦中醒来,我想过什么呢?会觉得许多事情已经远去,又有许多事情正在近来,于是一次惊心又一次惊心。

  看哪!窗外是个离黎明有一百华里的黑夜,在这个夜的大园子里,成熟着星星的美丽浆果,不过它会再结出来的,只是不为我们。(古老的,天上的星地上的人说法,早不存在了,诗意退却,使和谐变调。)也许更像一些金色的小花,灿烂于人们的睡梦中,有多少人去注意过星星?如过只想一些星星,也就没有*的力量了。

  常常看到一些熟悉的脸谱在眼前浮动,常常有些忘怀了的景物在记忆里出现,向车上的人挥手,或者和一个人偶然邂逅;从一对瞳子中产生许多联想,心中的语言,也往往最先在目光中宣泄。我不能入睡,也不愿意入睡,为你开遍我的窗前而喜悦,而且也从那闪烁的眸光里,采足与饮足了长夏的忧郁,面对着繁繁密密,有时候自己也不明白在想什么。有些事情不是想就可以解决的,于是虚幻依然存在。我不愿意去祈求神,我心中的殿堂,住着自己神。今夜的银河风平浪静,然而弯弯的月舟,渡不了牛女两宿。骤然觉出求完美和真实一样困难,几乎完全是一些捕捉不住的东西。一朵如花的星,或说星熟如果,落到我的窗前来的,只是些微的光辉。

  盼些什么呢?在那些雨季里,群林暗自落泪,而夜枭惯于讪笑,那时便盼望星星出现,你也只能兜住满怀湿意了,我攫得丰富的冷,六月来了,至少会暖和些。

  我们究竟能拥有多少?在这黑夜,鼾声四起,空气中流动着木犀花的清香,星毕竟不是属于我的实体,并且也进不了那个园子,于是我们是如此遥远,你说是有呢?还是无?

  守住这个窗口吧!夜夜与星默然相对,假似它是一片繁花,一树美丽的浆果。

  林子

  走进林子,走进了日蚀时一样阴暗的林子。

  针枞、毛衫、黑松,以及一些阔叶的樟和梓。我在这里,但我属于另一个林子,一棵小树呵!你曾在窈窕的青枫下面伫立吗?可也试图摇动那些粗黑枝干吗?——爬满常情藤或茸茸的绿苔藓的。树上将落下什么?是惊起的五色帝雉抑是春雨般柔的淡*松花?

  迁居的栗鼠们,把一些上年储藏的松子投到我的脚边来。我们的幼年,都投石子,投向流水,投向奔或飞的小动物。摘到几枚枫果,这些球状的绿色小果实,全身披挂着无数尖利的佩剑,因为它年轻,到夏末,这些针刺会更锋利。枫果们的饱满*的艳阳里呈现出褐黑,于是长刺钝了且渐见脱落,然后无声地跌地面,那时最光圆也最可爱,它已经熟了。

  而许多香甜的果子,都是没有利刺的,林子里就有这样的果子:山揸,山揸还青绿在群树的阴影里,秋天来时,才会熟成朱红。

  假如想寻一条平坦的路,这不是公元,衣袖上染一片叶影的斑斓,赤裸着脚去攀缘那些涌泉与溜滑的岩石吧!岩石才是这样裸露的,千百万年的岁月刻出密麻的深皱,居住一抹夜晚的风的寂寞,而不去啜饮雨露,在浓浓的枝梢,仍是一片闪闪明亮的天空,但必须抬起头来,人类已经习惯了低头走路了,甚至是闭上眼睛。眼睛呵!在愚弄够了自己之后,何能看到自以为明的自己的瞳子呢?树木们便没有眼睛,总是挺胸而立,木着天光而笑。

  在林子里,就是如此,一切就是如此。

  六月的眸光

  沉睡是可喜的,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然而我看到了一次沉睡,它没有超过我每天起来的时间,只是睡得很熟。——失眠能令人发狂。

  我发现自己如此的激奋,仿佛活力在血管里竞走,仿佛每一颗细胞都在呐喊。嗷!六月正向我投出妩媚的眸光,太阳在蔷薇花上开出带露的芬芳,它是一只最大的眸,一条牵牛的纤纤藤延蠕动到细竹架上去;我看到红色羽毛和*羽毛的朱鹂鸟,啄着葡萄架上的青葡萄。美丽的朱鹂鸟常常成群的飞进院子里来的,另外还有一种翠绿的秀云鸟。一粒粒的青色葡萄在地上跌落,跌出碎细的耳语。

  昨夜曾在这世界下过多的睡意,蝴蝶们,蜜蜂们,金龟子们,红的、白的、黄的小花们,以至它们的眸子积着惺松。骤然想到夹竹桃的馨香如酒,于是醉落了一地的胭脂。那天,我将去品饮一杯由六月的氤氲酿出的山光与潭影绿。真是许久没有饮酒了。然而我不是一个酒徒,只是想饮。

  六月有无数只眸,分居与宇宙的四壁与广阔的高原,由同温层的水晶体的空间,投射出深邃的光耀,明亮于树叶之上,流水之上。在这个早晨,视线里的蓝空欲滴。当朱鹂鸟们饱餐了葡萄,便从木架上振翅起飞,一握黄和红的小点,有近而姗姗远去。我奔过院中的小径,那些可爱的眸光,随着身子的移动而旋转。林中的牧子在吹笛,向日葵拉开狂笑的脸。我是睡足了。那些过去的常日里,深夜是属于我的清醒季,白天在疲乏中是个白痴,我不知清晨,也不想和看昏然以外的一切。

  走到那里,这柔和的眸光跟踪,或者我该说六月是可爱的。呵!六月。

  一次聚会

  我不写信,因为厌倦了笔和纸,宁愿在绿色天光下伫立,这是夏季,绿色的夏季。不必奇怪,泥水匠终身住漏屋。你来了就好。

  许是忘记这个日子了吧?这诗人们的节日,我不是诗人,而这里也难望看一次龙舟,或者不如说,我不喜欢屈灵韵这个人:一个在我看来属于因失宠而自杀的弄臣,为什么要去喜欢他呢?喝我们的雄黄酒吧。不!我们不曾喝雄黄酒,虽然杯里的液体也是橙*的。我们以有二十四年不和雄黄酒了,但我们是喝罢雄黄酒,然后走出那个古老的山村的,那时都还年轻,年轻得用不上刮胡子的刀片。那么七个人,计划着五步行千里。而现在我和你走得更远。

  我没法不想在晨光的狮子巨岩,八月的桂香飘出枕边的雾露雨,长长的石子路,每一枚圆石成了流浪中思乡的卵;在长江头,夜夜梦到的是一条送我十里的老黄狗,最后必须用石块才能把它驱逐回去;这些日子却是满天的黄梅雨,这里没有黄熟的梅子呀!雨丝总在清晨与黄昏的檐下啜泣。然而你来了,你从不谈这些,只说常常梦里见到你的母亲。我也时时想我的母亲的,处我的母亲之外我也想你的母亲。那次她老人家和我同行,到昭陵,路费罄了,湘北的战火有烧断了南行的铁路,我们流落在那个陌生的小站。夜晚,水门汀地又硬又冷,蚊子不停地偷袭我们这些外乡人,而你母亲在旁边用扇子守了一夜。在旅途中,我们给十年后的聚会定下一个预期,可是不出十年,留下来的只有你和我了。

  不说这些吧,聚会一次真不容易,虽然我们同住在这个岛上,每次在一起,离不开聊天喝酒,在酒里有我们的乡关,也有我们说不完的记忆,谈一些别人不爱听也听不懂的。无论是*的或白色的液体,灌进喉头,同样都是辛辣的。

  不喝了吗?也好。夏季真是绿,石榴花却被淋漓的雨灌醉了,你怎么就要走了?不要在车上流泪。在来时,不必写信。

  雨花绽在午后

  墙外密密,墙内也密密,雨总是如此之浓。

  无花果木的叶掌擎起,擎住一握晶莹。这午后我一直数落着六月的不是,是患病的日子,太阳患病,我亦有患病。

  渴望狂奔,渴望突破自己,啊!炸裂心灵上的铅锭吧。或让雨水洗涤群林洗涤我;仿佛地理书上的每一条流都在泛滥,纷纷地响起变调的淅沥。由一柄伞顶住错落的呢喃,又见伞是黑色的弧形,那瞬间的投视将引起秋后萧萧的联想,于是雨绽出朵朵白色小花,门前的风铃也为之冷却。

  不要在说有与无了,我才是拥有着全无与乌有的富翁。有时候的确希望握一掌雨花台的彩石的缤纷,让两种调和的音韵聚集。在这六月为什么不走走乡村的果林,听成长中果子歌唱?一次野行,或可以摘到夜莺在窗前请婉。然而我常常想的是出岫的云,它们在薄暮中邂逅出于偶然,明日的园中可能得一朵老去的黄花了。无论是自愿还是非自愿的,我们必须习惯在沙漠中独行,流浪的吉卜塞人在街上唱歌,我也唱歌。弄一次琴,无非自谴,一切的渴望,仍然是渴望。一个人内在的自我胜不了外在的自我,那时该说听雨,看雨也乐了。

  一任浇淋,伞影远去,仍有伞影袭来,能突破什么呢?眼前是一条干渴的河床,荒凉呵!

  午后的雨花,数不清有多少瓣,瓣瓣跌落在墙里墙外。那些由樱木小叶洒出的沙沙声,不是悦耳的呢喃。有意伸出手,捉一朵,又在指缝间溜走了。

  我就顶着伞站着吧!不妨站到黄昏来时。

  夜之独步

  河流,一日在明亮在颤抖中褪色,一个晴朗的夏日,抛向海的鬓角去。

  你猜我这时想什么?曾经讴歌过薄暮的光灿的;那半球红红的日色,反照着从屋顶升起的招呼鸽子的小黄旗。灯当然亮起来了。三百六十五个日子,是三百六十五个大金币,有的是生了绿霉的。不过有一个发光发亮便该满足。

  每一个人必会有一个或两个愿意注视的熟悉背影的。我常常揣度着出现在小街上的来者。而夜往往在我不想去数一城蛊惑的灯火间响起脚步。开始懂得夜,是那些一个人走在荒野的季节。现在我愿意去寻找一条黑森林里的羊肠道。我已经习惯于独步,夜也惯于独步的。

  纯黑飞扬于上,有飞扬于下,左右前后也是相同的羽翼的鼓动。踢响每一枚石子,一颗生了绿霉的日子,要磨光可不容易;一点嘴角的微笑,未必便是真是心灵的雀跃,我在你瞳子里寻找真实。有时听着地球的喘息,一只地球已经被聪明人弄的支离破碎了;在大层之外,或许正有一只眼睛由太空船里向我们注视呢!看到一些什么?明亮与黑暗都是一种化装。也许认为天空的星星是可以采摘的,视线里却缺少一只成熟的星。啊!夜之独步,跫音越过我的头顶去了。

  你这时想些什么?在灯光之下缀补白昼撕出的空隙或说一些自己不愿意说出来的吗?惟黑森林可以畅所欲言。叶子们不必讪笑,逝去的春季,虽是绵绵的雨,也未必在生命的园圃里淋出一片新绿。

  听几声虫鸣,风的呼啸,在夜的胸膛里步过羊肠道去。

参考资料:我就知道这些了

热心网友 时间:2022-06-26 11:26

萧白,台湾著名散文家,本名周仲勋,字寒峰,浙江诸暨里浦大尖溪人,1925年生,1948年从长沙赴台,1945年开始写作,1946年,萧白在《中华时报》副刊“夏风”上发表了*作《病兵》的短诗。到台湾以后,开始时写的文章大多被退稿,萧白就给自己又立下了一条规矩,他在书桌玻璃板下压着这样一行字:“退稿一次,读两本书,再写一篇文章。”随后觉得自己写作水平没有什么提高时,就封笔两年,专心致志地读书。正是靠着这种拼命三郎的读书精神,1968年,萧白的散文集《山鸟集》获得了当时台湾最高文学奖“中山文艺奖”。43岁的萧白一举成名,成为台湾文坛的著名作家。六十年代开始,萧白先生专注于散文创作,风格多变,著作颇丰。他描山画水采风摘云,沉醉于绚丽多彩的大自然。 著有散文集多种,著有:萧白自选集(黎明文化事业公司 / *64年[1975] ),散文集《响在心中的水声》、《浮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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