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9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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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清,粤海关是一项肥差,也是庆亲王奕劻钱袋的重要来源。但岑春煊在两广总督任上铲除了粤海关周荣曜,无异于切断奕劻的财源,令奕劻十分恼火。正好这时中英两国为云南片马划界问题争执不休,庆、袁一派向慈禧太后进言说岑春煊之父岑毓英久任滇督,遗爱边地,故片马问题非岑春煊镇抚解决不可。慈禧采纳其建议,于1906年9月11日调任岑春煊为云贵总督,而两广总督则落入袁世凯亲家周馥手中。10月19日,奕劻长子农工商部尚书载振、军机大臣徐世昌赴东三省查看,透露出北洋集团已把东北作为他们的下一个夺取目标。
岑春煊料到这是北洋集团排挤他的手段,故不去昆明就职,却跑到信息交通灵便的上海。“始而诈病,继请出洋,终则要索清廷,让借洋款” ,意在坐观形势,伺机而动。清廷无奈,1907年3月3日,改调岑春煊为四川总督,并指令他毋庸进京请训。岑春煊根本不吃这套,他继续在上海观察政局,而后与瞿鸿禨秘密约定,在西上四川赴任时改道入京,以展开扳倒庆、袁的运动。
3月30日,邮传部尚书张百熙病故,留下一个肥缺,为各派尤其是北洋所垂涎。4月20日,东三省官制发表,总督为徐世昌,奉天巡抚为唐绍仪,署吉林巡抚为朱家宝,署黑龙江巡抚为段芝贵,是清一色的北洋班底。北洋揽权,肆无忌惮,任命一宣布,就引起朝野强烈反响,清流派攻击北洋派的时机趋于成熟。
这时,岑春煊以赴川就任为名,自上海乘船到武汉,旋具折电请“顺道”觐见,因料到该折必被庆、袁等人驳回,所以不等朝廷回电,便坐火车沿京汉铁路北上,途中瞿鸿禨的同乡御史赵启霖专程赶到保定车站迎候,并陪同进京。 5月1日夜,岑春煊到达北京,次日凌晨诣阙面圣,正式拉开了“丁未政潮”的大幕。 岑春煊曾在慈禧庚子落难之时赶来“勤王”,令慈禧感恩戴德,因此他对慈禧的话颇有分量。1907年5月2、3、4、5日,岑春煊被连续被慈禧太后召见四次,召对过程被详细记载在他的回忆录《乐斋漫笔》中。岑春煊痛陈时局之非,大小*假借新政名义,贪污*,剥削小民,导致人心离散,几近亡国,他和慈禧均为之流泪。接着又点名*庆亲王奕劻,并举出周荣曜之事作为例证,慈禧只说:“奕劻太老实,上了人的当了。”但仍嘉奖岑春煊的忠诚,也动摇了她对奕劻的信任。最后岑春煊提出要留在京城,做慈禧的“看家恶犬”。 慈禧首肯,次日(5月3日)授其邮传部尚书之职,使岑春煊得以在北京立足。当天岑春煊又面奏慈禧,称邮传部侍郎朱宝奎钻营得沪宁铁路,勾结外人吞没巨款,贿赂枢府,乃得此职,他“实羞与为伍”。 慈禧采纳了岑春煊之言,罢黜朱宝奎。朱宝奎是袁世凯的亲信,岑春煊一到京城就使出狠招,把表面平静的朝局搅得沸沸扬扬。孙宝瑄在日记中记述了当时的情形:“犹赖岑帅之突至,以霹雳手段为*当头棒喝,岂不使人可爱,岂不使人可敬?岑尚书乃一活*也,无端天外飞来,遂使政界为之变动,百僚为之荡恐,过吴樾怀中所藏者远矣!”
除了岑春煊利用他所受的恩宠来影响慈禧以外,清流派还组织了另一条战线,即由瞿鸿禨指使御史赵炳麟、江春霖、赵启霖(人称“三霖公司”)为首,运动言官上疏言事,并发动报刊*助阵。他们抓住了庆、袁的另一把柄——“杨翠喜案”。1907年5月7日,赵启霖上折指控袁世凯亲信段芝贵以12000金于天津买歌妓杨翠喜献给奕劻之子载振,又从天津商会王竹林措十万金作为奕劻的寿礼,因此而由一介道员跃升巡抚。慈禧得悉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撤去段芝贵的署黑龙江巡抚之职,并命醇亲王载沣与大学士孙家鼐确查此案。
至此,清流派处于攻局,北洋派处于守局,似乎大有变天之势。庆亲王奕劻被岑春煊*,“情形甚险” ,慈禧甚至酝酿了开缺奕劻的计划;京津坊间又纷纷传言,将以岑春煊代袁世凯为直隶总督。庆、袁开始使劲浑身解数,对瞿、岑展开反击。 “杨翠喜案”被清流派御史揭露以后,载振急忙密潜天津,与袁世凯筹商对策,袁世凯当即派部下将杨翠喜接到天津,又让他人冒领杨翠喜,并操纵《大公报》和《顺天时报》煞有介事地登出更正“杨翠喜案”的文章。 等到载沣、孙家鼐派员到天津查访时,一切都已安排停当。杨翠喜变成天津盐商王益孙买的使女,而且立有“字据”为证,商会总理王竹林也宣称,自己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借给段芝贵去送礼。一桩言之凿凿的公案居然查无实据。
负责查证此案的载沣少不更事,查究之责主要取决于孙家鼐。孙家鼐为老臣势力的重要人物,虽不满于北洋,但对清流派也不感兴趣,他主要从自身利益出发来考虑这件事。刘体仁的《异辞录》对他当时的心态有切近地描写:孙家鼐深知“博*之欢欣鼓舞固自易易”,但顾虑到:一奕劻是亲王,即使开缺,如仍留京,遇年节吉日,仍蒙召见,很有可能“卷土重来”。二即便能*奕劻,袁世凯也未必能一块*,如打不倒,被反噬一口,更不合算。三“吾一言一动影响皇上甚巨大”,孙家鼐原为帝党重臣,戊戌时曾受牵连,庚子后方得化解,一虑及此,“战战兢兢之不暇,岂敢稍涉疏忽”。 在这种心境支配下,5月16日,载沣、孙家鼐以赵启霖所奏之事“毫无根据”覆奏,慈禧随即以“任意诬蔑”罪将赵启霖革职。 如此一来,清流派以“杨翠喜案”为突破口扳倒庆、袁的计划流产。但奕劻父子究竟作贼心虚,只得弃卒保车,5月17日,载振奏请开去农工商部尚书及一切差使,马上得到批准。
言官本有“风闻言事”的特权,但赵启霖竟然因*权贵而落职。一时*哗然,台谏方面的反应最为强烈。由瞿鸿禨的门生汪康年主办的《京报》特刊布消息:“言官大会于嵩山草堂,谋联衔入告赵御史声援。”5月19日,御史赵炳麟上疏称,言官不宜获罪,言路不宜阻遏,并以挂冠辞职相*。 御史恽毓鼎也拟“言官不当反坐”折,反对将赵启霖革职。 5月23日,江春霖再次上奏,详细分析了载沣、孙家鼐覆奏中的种种疑窦,要求朝廷将该案推倒重查。
但这些攻击不过是强弩之末,奕劻等人的地位已经恢复稳定。在政潮翻动中,奕劻等得以脱出逆境,除大学士孙家鼐、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察哈尔都统诚勋等人说情外 ,很关键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大学士军机大臣世续,他与庆、袁的关系本来密切,又担心瞿、岑见用,“徒苦老庆(奕劻),于满人无利”,所以在“杨翠喜案”发后的一天“独对”时,指出奕劻与岑春煊“素有嫌怨”,使“慈意稍为之解”。另一个是奕劻之女四格格,她是慈禧面前的红人,“朝夕为其父兄泣陈冤屈”。 当然,更重要的是,北洋派的实力远远超过清流派,慈禧也没有最后下定决心摈弃北洋。 清流派的攻势被瓦解以后,庆、袁开始全面*。第一步是排岑。岑春煊到京初始,慈禧准其随时入见,他亦不推辞,屡屡求见或上奏疏,放言无忌,使朝野频生波澜,慈禧因而渐有“倦勤之意”。 庆、袁趁机施展谋略,让两广总督周馥、闽浙总督松寿接踵电奏饶平、黄冈、钦廉等地匪患难平。5月27日,奕劻向慈禧“独对”,极力夸大两广军情,声称非岑春煊不能平定,提出让岑春煊重任两广总督,得到慈禧同意。 随即岑春煊出任粤督的上谕明发,任邮传部尚书仅只25天的岑春煊被排挤出京。岑春煊又惊又气,大嚷:“朝廷用人如此!既有今日,则当时何必移我滇与蜀?” 随即上折,托病不愿赴任。清廷再谕其赴任。岑春煊想面圣挽回,亦被慈禧三言两语匆匆打发,岑春煊自知不能在京城容身,又不愿忍气赴粤,只有重施故技,以养病为名重蹈沪上,伺机而动。
第二步是倒瞿。清流派两员主帅去其一,实力大减,北洋派再接再厉,又把矛头对准瞿鸿禨。5月23日,在政潮中曾一度倾向于清流派的御史恽毓鼎,为京津铁路事赴天津同袁世凯面商,其间受袁拉拢,并接受贿赂18000金,甘当其走狗。 6月16日,恽毓鼎呈递农工商部右侍郎杨士琦前已拟好的弹幼瞿鸿禨的奏折,次日,瞿鸿禨被开缺。恽毓鼎给瞿鸿禨安上了四条罪状:一暗通报馆,二授意言官,三阴结外援,四分布党羽。 原来瞿鸿禨得知慈禧有意罢免庆亲王的消息后,说给夫人听,瞿夫人将此情报说给闺蜜汪康年的夫人听,汪夫人又说给丈夫听,汪康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正在为《泰晤士报》采集新闻的曾广铨,遂广告中外,引起不小的轰动,英国公使夫人甚至就此事问及慈禧。 堂堂军机大臣,不经查证便迅速罢斥,引起人们的纷纷猜疑。清流派的另一重要人物军机大臣林绍年在旨下后,公开抗辩“如此何足以服人?”,随班进值时又力请派查,慈禧推诿不过,只好让孙家鼐、铁良调查此事,但又声明,“林某要查,我不知如何查法?”孙家鼐请发恽毓鼎原折,慈禧竟然回答:“汝查而己,何必原折?” 孙、铁当然不会自讨没趣,瞿案不了了之。
最后一步是陷岑。清流派失势,但岑春煊尚挂有两广总督之职,况且他不甘寂寞,临出京前又连上十数通奏折,遍议朝政。为彻底消弭后患,北洋集团决定置岑春煊于万劫不复之地。6月1日,北洋一党羽侦知岑春煊将赴上海,便向偏袒北洋派的两江总督端方发出密电:“西林岑春煊假满即出京,无他意,亦不容其旁规”。 7月8日,御史陈庆桂参奏岑春煊“屡调不赴,骄蹇不法,为二百余年来罕见”。附片中列举岑春煊“贪、暴、骄、欺”四大罪,还有多处牵连到盛宣怀(当时是袁世凯的政敌),说岑、盛倚仗权势合资经营企业。 折中还提到岑春煊与“逆党”康有为、梁启超、麦孟华等有关系,并且多次“礼招”麦孟华“赞幕府”。 但折上后,慈禧只是将词连盛宣怀的两条摘出交端方密查(盛宣怀时在上海),而把*岑春煊的内容留中。北洋见不能撼动慈禧对岑春煊的信任,于是采取更有力的杀手锏,即策划了“伪造相片事件”。两江总督端方通过袁世凯亲信上海道蔡乃煌合成了一张岑春煊与康有为、梁启超、麦孟华等人在《时报》馆前的合影,交给庆、袁,由奕劻在“独对”时面呈慈禧,慈禧看后震怒,当即罢免岑春煊的官职。
然而,学者郭卫东根据恽毓鼎留下的《澄斋日记》认为,导致岑春煊被罢官的原因并非“伪造相片事件”,而是1907年8月10日恽毓鼎所呈递的奏折,*岑春煊滞留上海,内结康梁,外“借日本以倾朝局” ,并以最近日本利用韩国“丁未七贼”*迫大韩帝国高宗李熙退位为警戒,这戳中了当年慈禧被外国*迫归政光绪帝的痛处,才导致她失去了对岑春煊的信任,于8月12日传旨开缺岑春煊。而恽毓鼎的这封奏折,也很有可能是北洋派嗾使的。开缺的谕旨只是提“岑春煊著开缺安心调理”,没有像通常的免职谕令那样叙其根由,可见慈禧对岑春煊也只是怀疑而已,不足以公开示人。 学者孔祥吉也认为:“清档与恽氏日记均明确指出,是恽毓鼎的奏章,劾倒了岑春煊,丝毫没有提到梁启超或康有为与岑春煊合影的假照片一事。倘若袁、端真有假照片进呈,按理说,恽氏不会独贪此功。徐一士所述,端方进岑春煊与梁启超合影劾倒岑春煊的掌故,在清档中无法证实,显然是坊间流传的野史,实在不足为凭。” 瞿、岑已被彻底击垮,随后清流派人物林绍年被排挤、《京报》被查封,丁未政潮也落下帷幕。 表面看来,北洋派是丁未政潮的胜利者,但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清流派失势,北洋派亦未得势,结局是两败俱伤。丁未政潮后,慈禧对北洋的疑虑非但没有打消,反而加深,她开始扶植亲贵和老臣势力来与北洋对抗。
开缺瞿鸿禨时,慈禧本想把奕劻也一并开去,6月18、19日两天,慈禧召孙家鼐、世续、鹿传霖等人密议奕劻的进退问题,孙家鼐等提出,骤去奕劻“无人接手,于事无益”。 6月19日,慈禧命醇亲王载沣入军机处学习行走,意图扶植载沣来抗衡乃至取代奕劻。见此情势,奕劻只好以退为进,提出辞职,进行试探要挟。慈禧考虑到载沣初入军机,年轻缺乏经验,一下子还不能承担军机处的全盘工作,瞿鸿禨已去,如奕劻再引退,中枢机构可能出现混乱乃至瘫痪的局面,于是降旨加以慰留。除载沣外,慈禧还重用世续、载泽、善耆等亲贵。1907年6月,肃亲王善耆、镇国公载泽分别就任民政部和度支部尚书。亲贵势力开始代替清流势力,作为慈禧牵制北洋集团的工具。
丁未政潮后,北洋想趁机把杨士琦塞进军机处,奕劻为此特向慈禧推荐。而慈禧想援引孙家鼐入枢,孙家鼐却自感“老病不胜重任”。不过,孙家鼐直言不讳地告诉慈禧,“士琦小有才,性实巧诈,与臣同乡,臣知之最稔。盖古所谓‘饥则依人,饱则远飏’者也” ,又推荐了老臣势力中的另一重要人物鹿传霖,而后湖广总督张之洞也与袁世凯同时跻身中枢。军机处形成新的组合,北洋一翼,有奕劻、袁世凯两人;反北洋一翼,有载沣、张之洞、鹿传霖三人,世续为中间派。这为宣统以后袁世凯倒台、亲贵上台的局面埋下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