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5-13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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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10-15 23:20
《空心人》集中表现了西方人面对现代文明濒临崩溃、希望颇为渺茫的困境,以及精神极为空虚的生存状态。《空心人》中绝望的情绪十分明显:人是空心人,头脑里塞满了稻草,人的声音“完全没有意义,像风吹在干草上”,而整个世界将在“嘘”的一声中结束。空心人是失去灵魂的现代人的象征。
很多人认为库尔兹和老盖正是“空心人”的典型代表,实际上,真正的空心人比他们更空虚更缺乏生存的意义。他们更应该属于诗中“迷途的”、“暴虐的灵魂”,提到他们的目的在于映衬、凸显真正的空心人之“空”。空心人们站在此岸,对穿越而过、“目光笔直”的那些人充满羡慕与敬仰,希往他们能记住自己。空心人强调,自己不是“迷途的暴虐的灵魂”,而仅仅是“填充着草的人”。尽管和他们一样,那些“暴虐的灵魂”也不能“穿越而过”,但即便在这灵魂面前,空心人也自惭形秽。库尔兹打着文明的旗号进行黑暗罪恶的殖民;愤怒的盖·福克斯试图使用极端的暴力手段摧毁社会统治制度,成了千古罪人。但是,同空心人的“呈形却没有形式,呈影却没有颜色”相比,这些暴虐的灵魂也显得充实多了,他们狂暴的行径好过空心人的无所作为。空心人宁愿保持自己的空洞盲目,也不愿看到《黑暗的心》中库尔兹所面对的那种“恐怖”。他们无法让自己投入到任何事情中,他们既无法献身于传统的宗教信仰,又无力去发现自我寻求新的生存意义。显然,相比那些难以名状、沉默的二十世纪空心人,艾略特更倾向于认同那些能真实地面对世界、去作为的暴虐灵魂。
诗的第一阕描写的是一群心灵空虚的人们聚集在一起诵唱悲叹:“我们是空虚的人,头脑里塞满稻草,我们的言行枯燥而没有意义。 ”艾略特认为世界上存在着两个国度,除了为那些死去的人们设立的国度以外,还有为那些虽生犹死的人们所设的死的梦的国度,而死亡的另一个国度是一个专为那些在尘世中过着一种深沉、 勇敢的精神生活的人们而设立的,在他们死后可以过一种永恒的生活,而生活在死亡的梦的国度的空虚的人们祈祷那些“另一个国度”人 们 能 记 信 记住他们, 不是作为一个个剧烈的灵魂——努力奋进的人,而是作为空虚的稻草人。
诗的第二阕继之于单个嗓门所发出的叫喊,充满着一种在清醒自己的环境时所产生的梦魇般的恐怖与胆怯。 “我”不敢正视梦中的眼睛,这眼睛指的是获得永恒生活的人们的眼睛,也就是第一阕中所提到的“直视的眼睛”,这些眼睛在“死亡的梦的国度”里从不出现,这是一个为那些没有信仰的、没有行动能力的(“有形无状,有影子没有色彩, 瘫痪的力量,没有行动的姿态”)的人们所设立的国度,表现了生命的死亡。他们受到一个由真理的暗示所带来的折磨,也只有在他们敢于面对现实时,他们才有可能获救,在梦中(那儿)那 些 眼 睛犹如断柱上的阳光, 其中柱子常常作为人类精神抱负的象征,而断柱的意味不言自明,这种召唤如树中的风,风中的歌声比一颗行将泯灭的行星更加肃穆,更加遥远。 在这里星是一种永恒生活的象征,那么星行将泯灭就寓意空心人与这种永恒生活之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 既然这个国家是这样的望尘莫及,那就穿上这一身煞费苦心经营的伪装,燕尾服(耗子皮),高高的黑帽子(乌鸦毛),田野上交叉的木杆形成了一个稻草人的形象, 同时也象征着苦难与不幸(*受罪的标志),诗人寓意宗教的教规只是一种“煞费苦心的伪装”,是对真理的回避。 朦胧的国度是从死的梦的国度通向永恒生命的桥梁,在这里人们必须面对现实,而空心人则哀叹自己永远也达不到这个国度。 这昏暗的国度也许就是诗人在后面所提到死荫的峡谷。
第三阕开始描写空心人所居住的环境即死亡的梦的国度与受到他们所不信仰的真理的启示而在这些空心人心中所引起的内心的折磨。 这是一个死亡的土地,一片沙漠(仙人掌的土地)。 我们空心人竖起石像,磕头跪拜,乞求获救(一个行将泯灭的行星闪烁)尽管石像已被打破,他们口中还是念念有词,在共同的精神活动中,空虚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可他们是孤独的,与他人隔绝,彼此无法沟通,只能独自清醒,领悟来自永恒世界(死亡的另一个国度)的启示。 空心人们在第四阕中继之以悲叹道:“那眼睛不在那儿,在这星星行将泯灭的幽谷里,在这空荡荡的幽谷里,这里没有那眼睛。”这幽谷指的是死荫的幽谷,《圣经·旧约全书·诗篇》 第23章中是这样诵唱耶和华的“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人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诗中又唱道:“在这最后的聚合之处我们一起摸索,没有话语,聚集在河水涌涨的河滩。”但丁在《神曲·地狱》第三章中描写到那些诅咒的灵魂集合在一起度过冥河进入地狱,其中最令人厌恶的是既不坏也不好,既不忠诚也不背叛,终生无所事事的人,河也常常作为生命与死亡分离的形象。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既看不见真理也看不见希望。直到那双眼睛重又出现,在死亡的昏暗的国度(注意前面提到的河的形象)里,永恒的生命(永恒的星)和一种宗教的超验的现实(多瓣的玫瑰)成为空心人的希望。
诗的最后一阕直接摘引了重复念涌的童谣:“这儿我们绕过霸王树,霸王树霸王树,大清早五点钟,这儿我们绕过霸王树”,与此并置的是诗人从主祷文上摘来的“天国归属于你”,用童谣本身所具有的宁静状态本身就有一种很强的嘲弄的意味,因为这种宁静与他们内心的巨大痛苦与丧失感形成强烈的对比,理想与现实、情绪与行动、血统与精髓、概念与创造、*与痉挛、潜力与存在,所有这一切对比表现了空心人在宗教信仰与无知无觉的绝望之间的搏斗。死亡的阴影降落了,这阴影的降临瘫痪了每一个空心人的精神。全诗的结构很像是人们在公共场合做礼拜,由牧师与教徒分别诵唱赞美诗的情景。诗人就是通过童谣,哲理阐述与主祷文的并列使用,显现出一群群处于精神死亡又无法理解真理的人们悲惨境地。即使在最后的时刻,空心人表现的也不是悲剧般的尊严,而 是可怜的虚弱,“世界就是这样结束,不是砰的一声,而是息嗦低语。”这样诗又回到开始时的引语“一便士买那个老盖伊”不过这里已经不是一个人可悲下场, 而是一代人的不幸命运。
由此可以看出,空心人与《荒原》中的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显然多了一点自我意识。“他们空虚,但他们明白他们的空虚;他们象稻草人一样缺少灵性,但他们也明白他们就是如此,因为他们已经意识到‘死亡的另一个王国’和在那里得到了福佑的人们。”但是这种微薄的自我意识并没能激发他们灵魂的觉醒。他们重获生机的唯一希望在于那些“眼睛”,有次接触那“永恒之星”和“重瓣的玫瑰”。但是这些空心人却没有能力去迎接那些直视的目光,他们不能承受发现自己完全空虚这一事实,他们害怕发现自己的本质,即便这种发现可能会提供进步与改善的可能。
最后一部分可以说是一个宗教仪式的象征,一群空心人围着仙人掌(即“霸王树”)徒劳地转着圈,仿佛在吟唱祷告词,祈求一种神的施予,然而这些人物膜拜的并不是真正的神或上帝。但是他们不去打断象征固有习俗的石柱,而只是“亲吻”着碎石;他们想建立一种新的宗教仪式,可这个仪式比先前的更滑稽更荒诞。空心人没有能力同上帝交流,也没有迎接死亡或祈求救赎的力量。他们无力承受自身存在的那种无穷无尽的虚无感,只好抱怨“生命如此漫长”,却又丝毫不敢迈向“死亡的另一王国”那些令他们景仰的人们。他们的呆滞、毫无生气、不知所措、无所作为,正是文明日趋衰落的象征。尽管有一种模糊的渴望,他们最后仍旧拒绝行动,死守自己空虚无意义的存在方式。
同时,《空心人》体现了一种对文明的哀悼。艾略特之所以能将目光超出20世纪的困境与灾难本身,不把它们当做暂时性、孤立的事件,而是来反思整个人类生存状况和西方文明的衰落,正是由于受到*教思想中整个人类堕落、末日来临的意象的深刻影响。这一点同中国不同,中国文化缺乏浓郁的宗教精神,文化上思想上都难以产生类似*教文化意义上的“末日意识”。因此,中国从古至今的伟大的文人往往仅仅局限于表达一种对社会现实不满、忧国忧民的思想,但很少会对整个人性、整个文化价值产生根本怀疑。类似于《空心人》中这样的末日意识很难在没有*教文化浸染的中国的文学作品中出现。
在《空心人》中,艾略特敏锐地捕捉并表达出了现代人精神上的空虚与失落。在一个没有上帝、价值虚无的世界,人们失却了信仰和灵魂,虽生犹死。现代“空心人”的世界仿佛丧失了精神领域的衡量标准,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去做,除了一种空虚感和失落感,他们无法得到更有意义的启示。在越来越笃信*教的艾略特眼中,由于没有了上帝的存在,人心失去了凝结的焦点;由于神性的缺席,世界丧失了存在的根基。 语言
从《空心人》这首诗的形式来看,它完全脱离了英诗旧格律诗的诗体,摆脱了人为音韵的矫揉造作。同时,它和惠特曼的诗风也不同,不是惠特曼式的抒情自由诗体。《空心人》既不豪放又不奔放,不似情感的长河,读之也不易动人,似乎它蒙上了一层哲学的海沙。可以说《空心人》是一首社会诗,尽管不像社会学论文那样提出尖锐的社会问题,它却比论文里的问题更深刻更广泛。它流畅,虽不似山野清泉,人们读之,深感回味无穷,久久难以忘怀;人们感到它又深刻又尖锐,然而恰似一面平静的湖水,只看到湖面,湖底究竟有多深,得依靠读者的思索和遐想。
《空心人》没有传统的格律,但音节分明,读之琅琅上口;它不是刻意的人工雕琢,而是巧匠的自然刻划。艾略特非常善于运用重复(Repetition)这一修辞手段,来增强朗读的情感效果。特别在重复时运用个别关键词的变化,烘托出语义的变化,使读者感到眼前一亮,出现一道清新和谐的语流。
结构
艾略特的诗在英美诗歌中属于新诗,诗的特点和诗歌语言学很有关系。诗歌语言学(Poetic Linguistics)是语言学的一个分支,是探讨诗歌中的语言学问题。这里只能从《空心人》这一首具体的诗中提出几个问题,不准备把它扯开。艾略特在《空心人》中运用了词并列式(Types of verbal parallelism),造成读者在视觉、听觉和意义上的调和一致。词并列式的公式是:
| a...... |
| b...... |
| a...... |
| b...... |
etc.
如《空心人》的第5段:
Between the idea 在观念
And the reality 和事实之间
Between the motion 在动作
And the act 和行动之间
Falls the Shadow 落下帷幕
,
Between the conception 在概念
And the creation 和创造之间
Between the emotion 在情感
And the response 和反应之间
Falls the Shadow 落下帷幕
,
Between the desire 在渴望
And the spasm 和痉挛之间
Between the potency 在潜能
And the existence 和存在之间
Between the essence 在本质
And the descent 和下降之间
Falls the Shadow 落下帷幕
在结构上这也是很工整的,而结构的含义又是很深刻的,此外,艾略特还运用了特有的诗句法学(Poetic Syntax)的句法结构。如在第5段最后有3行:
For Thine is
Life is
For Thine is the
如果不从诗句法学来研究,这里的意思是无法理解的;如果从普通句法学理解,认为“For Thine is”应为“For is Thine”,当然也就离开了艾略特的原意,把“Thine”和“Life”连在一起。这首诗是无标点的,所以要整体地考察该诗。在前一节的末尾有一行:“For Thine is the Kingdom(因为天国属于你);又在更前一节的末尾是:“Life is very long”(生命十分悠长)。另外在这3行后面有“This is the way theworld ends”,的句(世界正由此告终) 只有整体了解后才能破解其内在含义。所以“For Thine is/Life is/For Thine is the”(/This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意为:“因为天国属于你,生命是悠长的;因为天国属于你”(生命正由此告终)《空心人》许多诗行要经过诗的句法分析后才能悟出内中含义,因为表现含义遮住了未表现含义。诗句法学可以使读者从表现现象中窥探其内在的含义。
意象
“破碎的玻璃”、“干涸的地窖”是富于宗教联想的词语。相信上帝、心中充满信仰和希望的人们就像那盛满美酒的杯子和储藏着香醇美酒的地窖。而“空心人”的地窖中的美酒早已干涸,酒杯早已破碎,因而他们干涩的嗓子根本无法唱出动人的歌声。这个形神兼备的“空心人”意象由表及里、入木三分地刻画了现代人的外在形象和精神状态——形容枯槁干瘪、声音枯燥乏味、内心空虚无奈。重复使用六次的第一人称“我们(的)”,传达了包括诗人在内的、整个现代“文明人”的生存状态和异化程度,从一个角度使诗歌具有了某种“客体化”、“非个性化”的诗歌效果。
诗的第二部分多次提到“死亡的另一王国或梦幻之国”和“黄昏之国”。前者是敢于直面死亡、毅然跨步走进的勇者门的王国。在这里,“眼睛是/映照在折柱上的阳光”,“摇曳的树/风中的歌声/比渐暗的星/更遥远,更庄严”。后者是空心人滞留的地带。他们既没有活着,也没有死去,苟延残喘在一个昏暗的世界里,身披伪装,“老鼠的外套,乌鸦之皮”,不敢正视那一双“眼睛”——那双“阳光般的”眼睛;那是但丁的恋人贝雅特丽丝的眼睛,是诗人曾经的、或者正爱着的恋人的眼睛,是爱神的眼睛,是一双令犯了过错的孩童不敢正视的责难的眼睛。作为朝圣者的但丁勇敢地面对自己内心的“罪恶”,做出忏悔赎罪的决心,继而勇敢地抬头迎视爱神的目光;而“空心人”丧失了爱的能力和忏悔的决心,因而永远不敢正视这双“眼睛”,正如那个“准备好一张张面孔”,经过“一百个忧郁”,仍然“不敢面对”自己情人的年轻人普鲁弗洛克。明亮的阳光和闪烁的星辰即将远逝而去,只剩影子般的“空心人”绝望地在空旷的山谷、黄昏的风中无力摇曳。